易讀小說網 > 攝政大明 > 第1023章.姜是老的辣.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鄭家人利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多次試探了許慶彥與莫小林的真實從屬關系。

    兩人就按照最初的約定,許慶彥許多次表態之前都會“偷偷觀察”一眼莫小林的反應,然后莫小林再根據許慶彥當時是否有皺眉來決定自己應該“輕輕點頭”還是“稍稍搖頭”,最后許慶彥才會明確表態。

    鄭家眾人見到這般情況,也就愈發是確定了他們的心中判斷,認定了莫小林才是趙俊臣的真正心腹、也是這一次負責雙方合作之事的幕后主事者,而許慶彥只是推到臺面上的傀儡罷了。

    這樣一來,鄭家的人雖然是有些不高興,但也覺得趙俊臣很有城府心機,不敢再是心生輕視了。

    許慶彥最大的缺點就是沉溺于那些小聰明、小手段之中不可自拔,往往是適得其反、因小失大,但這些小手段、小聰明若是用對了地方與時機,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不過,鄭家的人為了表明他們已經看穿了“真相”、并沒有被這般貍貓換太子的手段所蒙蔽,偶爾也會刻意的冷遇許慶彥,反倒是從來都沒有怠慢過莫小林,還經常會繞過許慶彥直接征詢莫小林的意見,想要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他們的不滿與抗議。

    對于這種情況,許慶彥卻是完全不為所動,只是默默忍受,只要是趙俊臣的計劃可以順利推行下去,已經全然不在意自己的一時榮辱了。

    就這樣,許慶彥、莫小林二人與鄭家眾人小心周旋了幾天時間之后,終于是獲得了與安南伯鄭芝龍見面的機會。

    鄭芝龍的年紀愈發老邁之后,固然是已經退隱幕后,不再是參與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像是鄭家與趙俊臣達成合作之事,卻是關系重大,必須還要得到鄭芝龍本人的親自拍板才行。

    *

    在鄭家人的帶領之下,許慶彥與莫小林二人走進了安南伯鄭府后宅的正堂。

    剛剛邁步而入,還不等許慶彥抬頭觀察、主動行禮,就聽到一位老者用洪亮豪邁的聲音哈哈大笑道:“就是你們兩個小子一路護送著李家后人來到臺灣的?”

    聽到這道聲音,許慶彥連忙是抬頭打量。

    當許慶彥見到鄭芝龍的第一眼,就認定了這個人很難對付,絕對不能有任何小覷,應對之際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從外表上看,鄭芝龍就是一個很尋常的老朽之輩,他的歲數已經八十有余,一張老臉上擠滿了皺紋,身材也是佝僂枯瘦,只剩下了寥寥幾根銀白須發,聽說還有著嚴重耳背的毛病。

    但鄭芝龍的精神狀態還算不錯,講話之際嗓門洪亮,一雙看似昏花的老眼也依然是閃爍著精光,舉手抬足之間更是不減當年的豪邁奸雄之氣。

    許慶彥之所以是認為鄭芝龍很難對付,是因為他從鄭芝龍的身上,隱隱察覺了一絲很熟悉的氣質,這種氣質他從前只在周尚景的身上感受過。

    按理說,周尚景與鄭芝龍二人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一個是執掌大局的中樞閣老,另一個是割據地方的海上軍閥;一個是飽讀詩書的大儒,另一個是海盜出身的梟雄;一個是沉穩老練、睿智內斂,一個是豪邁大氣、內藏奸詐但偏偏,許慶彥就是覺得這兩人有某些地方很是相似。

    若是趙俊臣在這里的話,就一定會告訴許慶彥,這兩位老人的身上確實是有相似的地方,那就是他們都擁有歷經大風大浪之后所沉淀下來的智慧與從容。

    心中暗暗警惕之際,許慶彥的臉上滿是討巧笑意,連連點頭道:“老爵爺,就是我們二人護送著李氏族人來到臺灣的!哎呀,天涯路遠,這一南一北足是相隔萬里之遙,舟車勞頓可辛苦了,您想必也聽說了我的笑話,快到您老人家地盤的時候,還跌進了海里,高燒了好些日子,害得我這些天都沒臉見人了!”

    另一邊,莫小林依然是情緒內斂的模樣,點頭道:“正是。”

    在拜見鄭芝龍之前,許慶彥與莫小林二人已經被鄭家之人提前叮囑過,表示鄭芝龍的聽力很不好,與鄭芝龍講話的時候必須要很大聲才行,所以他們二人回答之際也同樣是聲音洪亮。

    不過,見到許慶彥這般沒羞沒臊的用最洪亮的聲音宣揚著自己的丑事,不僅是不以為恥,好似還想要把這件丑事宣揚成自己的功勞、打算從鄭芝龍這里討些好處,周圍的鄭家眾人皆是忍不住面現鄙夷。

    你看看人家莫小林,簡簡單單的“正是”二字就回答了鄭芝龍的問題,既是直接干脆、又是沉穩老練,哪里像是你許慶彥一般長篇大論、恬不知恥?怪不得人家才是幕后的正主,而你許慶彥只能當一個臺面上的傀儡。

    卻不知,許慶彥的這般表現,乃是刻意為之,他很清楚趙俊臣安排自己與莫小林二人來見鄭芝龍的原因。

    根據**的說法,鄭芝龍愈發是年紀老邁之后,也就愈加喜歡后輩青年,但他依然沒有改變當年的海賊作派,他所喜歡的年輕人,要不是就是那種性格堅毅、無所畏懼的勇士,要不就是那種善變討巧、性格樂觀的機靈之輩——簡而言之,就是鄭芝龍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反倒是那種循規蹈矩、老成持重的年輕人,從來都不被鄭芝龍放在眼里。

    許慶彥與莫小林二人,也正是屬于鄭芝龍所喜歡的兩種性格,趙俊臣派他們二人來見鄭芝龍,說根到底就是投其所好。

    所以,見到鄭芝龍之后,許慶彥才會刻意的固態萌發,表現出一副不要臉皮的樣子。

    果然,看到許慶彥與莫小林的這般表現,鄭芝龍不以為怪,反倒是再次大笑道:“哈哈,我老人家聽過你的笑話,當時就笑了好久,你初次出海,哪里知道海上風暴的可怖?竟然還敢一味逞強想要親眼見識,也是自討罪受你老實告訴我,當時嚇尿褲子了沒?”

    許慶彥面色不改,仰著頭說道:“老爵爺,你可問住我了,我當時被直接嚇昏過去了,哪里知道尿了沒有?醒來之后倒是褲子濕漉漉的,但說不定就是被雨點打濕了。”

    鄭芝龍又是指著許慶彥哈哈大笑,道:“你這個沒臉沒皮的,老爺子我當年比你都要好些不過嘛,這就對了!任誰首次出海遇到風暴都要鬧些笑話,等到幾年之后都是用來吹牛的談資,沒什么好丟人的,藏著掖著不敢見人才是真丟人!”

    說到這里,鄭芝龍又轉頭看著莫小林,說道:“還有你這個小家伙,這幾天與人比武的時候,老爺子我都躲在后面親眼看了,一身武藝是真的硬!看你的用槍手段,軍營出身的吧?還有一股子狠勁,是不是上過戰場,與人比武的時候也經常下狠手?”

    莫小林點頭道:“我從來的相貌太秀氣了,軍營里很容易招人欺辱,若沒有武藝傍身和一股子狠勁,這世上只怕早就沒我這個人了!也確實是上過一次戰場,殺了些人。”

    鄭芝龍面現欣賞之意,點頭道:“正該如此!自己的本事要硬,被人欺負了就必須要當場以十倍還回去!你很好,有老爺子我當年的樣子。”

    然后,鄭芝龍又問道:“聽說,你們二人離開太原之前,還認了**為義父?”

    許慶彥當即是連連點頭,道:“正是如此,若是從義父他那里攀關系的話,我和小林應該稱呼老爵爺您一聲叔公才對!”

    聽到許慶彥的這般說法,鄭家眾人皆是勃然變色,只覺得許慶彥實在是得寸進尺。

    就憑你許慶彥也配與鄭芝龍攀關系?

    鄭芝龍也是表情稍肅,但他的想法卻是與兒孫們有些不同,緩緩道:“李家人的經歷,我都已經聽說了!**就是一個倒霉蛋,所有黑鍋都讓他一個人背了,我隔著太遠也救不了他,但你們的趙閣老能幫著**護住他的族人家眷,你們二人又是幸苦一路護送他們來到臺灣,終究是助我保住了義父的后人血脈,老爺子我也是要承你們的情讓你們稱我一聲叔公,倒也擔得住!”

    許慶彥馬上是順著桿子往上爬,用一種乖巧的態度討好道:“那從今往后您就是我的親叔公了!叔公您放心,別看我不成器,但借著我家趙閣老的面子,平日里也有些用處,您往后在朝廷那邊有 那邊有什么事,交代我一聲就行,讓我也有機會為您盡盡孝心。”

    鄭芝龍馬上就被氣笑了,但也多了些親近之意,點頭道:“好呀,老爺子我現在就有事情需要你幫襯一下說一說吧,你們家的趙閣老安排了這么一出戲,又是搭救**族人、又是派你們與我鄭家私下聯絡,究竟是存著什么想法?我聽說趙閣老的買賣很大,海運這塊固然是收益豐厚,但也不值得他這般大動干戈、處心積慮,只怕是另有目的吧?老爺子我只是想讓你實話實說,這不為難吧?”

    許慶彥依然是刻意的扭頭“偷瞄”了莫小林一眼,莫小林也一直關注著許慶彥的動作,見到許慶彥沒有皺眉之后就輕輕點頭。

    然后,許慶彥笑道:“我家趙閣老這一次想要與叔公您合作,可是誠意十足的,就是想要聯手賺點銀子。”

    說話間,許慶彥就從懷里掏出一封密信,讓人轉交給了鄭芝龍。

    這封密信乃是趙俊臣親筆所寫,也是許慶彥此行的成敗關鍵,所以就一直用小牛皮包裹著,并沒有因為許慶彥前段時間的落海而沾濕損壞。

    鄭芝龍拿過密信之后,就隨手拆開查看,他的眼睛似乎也不大中用了,讀信的時候把信紙舉著好遠,一雙老眼也瞇成了兩條縫。

    讀完了趙俊臣的信件之后,鄭芝龍的表情卻是漸漸凝重,緩緩說道:“趙閣老名不虛傳,好大的手筆!這可不是賺點銀子那般簡單若是真按照他的提議合作,我鄭家的過半船艦今后都要圍著他的計劃轉了老爺子我要認真考量一下。”

    許慶彥又是刻意的轉頭看了莫小林一眼,然后就點頭道:“行,叔公您就盡管考慮,我和小林在這里好吃好喝,隨時等著您的回應。”

    鄭芝龍又是哈哈一笑,說道:“臺灣這里別的沒有,但好吃好喝有的是!今天認了兩個干孫,正好是擺下一場家宴好生慶祝一下!”

    隨著鄭芝龍的一聲吩咐,鄭家之人皆是不敢怠慢,很快就擺好了幾桌上好的宴席。

    然后,許慶彥自然是使勁渾身解數討取鄭芝龍的歡心,鄭芝龍也確實是喜歡許慶彥這種機靈樂觀的性格,多次被許慶彥逗得哈哈大笑。

    今后的幾天時間,許慶彥與莫小林二人就經常陪在鄭芝龍的身邊,鄭芝龍也從來都不嫌煩,一會兒是與許慶彥講些葷段子,一會是考校莫小林的武藝,經常說這二人有自己年輕時候的幾分樣子,讓鄭家兒孫頗是有些不高興,他們不敢輕易得罪“正主”莫小林,然而許慶彥在他們眼里就只是一個臺面上的傀儡罷了,自然是沒有太多顧忌,所以許慶彥的待遇也就愈發差了,但許慶彥依然是毫不在乎。

    不過,自從第一次見面之后,鄭芝龍就再也沒有提過鄭家與趙俊臣的合作之事,許慶彥也從來都沒有催促過,他知道鄭芝龍正在猶豫,許多細節也要與人商議,但遲早都會給自己一個答案。

    *

    這一天,許慶彥與莫小林二人再次被鄭芝龍召見了。

    見到鄭芝龍之后,卻發現鄭家的幾位核心成員皆是表情嚴肅的侍立在兩邊,許慶彥就知道鄭芝龍已經有了決定。

    鄭芝龍也不似平日里那幅為老不尊的模樣,見到許慶彥與莫小林二人之后就點頭道:“趙閣老的合作計劃很有意思,老爺子我思前想后,終究還是不想錯過,倒是想要見識一下你們的趙閣老究竟能做到怎樣的程度!我已經安排好了船只,你們可以乘船直接返回天津衛,代我告訴趙閣老一聲從今往后,鄭家就是他的盟友了!”

    說完,鄭芝龍轉頭看了鄭明一眼,說道:“老三,一事不勞二主,還是由你負責送他們二人回去,順便去見一見那位趙閣老,把老夫的那封信交給他,與他談一下合作細節。”

    鄭明連忙是答應一聲。

    說完了正事,鄭芝龍又恢復了常態,沖著許慶彥打趣道:“這一次,你可不要再跌進海里了!看看你這段時間,為了挽回自己最開始的錯誤,前后耗費了多少心思、又忍受了多少屈辱?記住了,男人吹牛可以,吹牛又有什么?男人吹牛表示有雄心,不吹牛的男人又算是什么男人!但逞強這二個字可從來都不是優點。”

    聽到鄭芝龍的回應,許慶彥原本正在心中歡喜,但聽到鄭芝龍的打趣之后,卻不由是吃了一驚!

    顯然,鄭芝龍早就已經看穿了許慶彥與莫小林的把戲。

    “叔爺您看出來了?”許慶彥試探著問道。

    鄭芝龍又是一聲大笑,說道:“這點小把戲,又哪里看不出來?你每次表態都會刻意偷瞄小林一眼,想要讓別人錯以為你自己只是臺面上的傀儡、小林才是幕后的正主,對不對?你的這般做法是認為自己剛開始的表現太丟臉了,擔心我們鄭家會因為你的緣故而輕視趙閣老,所以才把小林推了出來,對不對?但你們二人的做法太刻意了,尤其是小林他根本不懂得偽裝自己,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你的身上,隨時都等著你偷瞄他之后回應你,顯然是你們二人依然以你為主,小林只是配合你罷了,這般把戲也就騙一騙那些自作聰明的人,又豈能騙過老爺子我!”

    聽到鄭芝龍的這般說法,兩旁的鄭家兒孫皆是滿臉尷尬——他們顯然就是鄭芝龍所說的“自作聰明的人”,鄭芝龍直到這個時候才揭穿真相,也有趁機敲打他們的緣故。

    許慶彥表情尷尬道:“這些小把戲,確實是不該在叔公面前現眼。“

    鄭芝龍笑道:“你的諸般做法,足以證明自己的忠心耿耿,又可以及時改正自己的錯誤,這一點就更加難得了!

    哈哈,趙閣老他安排你與小林二人來見老夫,就是想要投老夫所好、認為你們二人的性格符合老夫的胃口,對不對?倒也是用心良苦了!但你若是只有性子機靈、以及一張好嘴,除此之外毫無優點的話,老夫又豈會把你放在眼里、甚至是收為干孫?你能夠被老夫看重一些,還就是因為這些小把戲的緣故!”

    許慶彥愣了好久,然后就向鄭芝龍行了大禮,說道:“孫兒拜服了!”

    這一刻,許慶彥心中對于鄭芝龍也終于有了一些真心實意的敬重。

    *

    就在許慶彥從臺灣乘船、打算直接趕往天津衛的時候,京城中樞那邊也收到了建州女真的回應。

    因為河套戰事的逐漸落幕,建州女真見到自己無利可圖,也終于是答應了朝廷中樞的談判提議。

    趙俊臣早已經準備妥當,收到了建州女真的回應之后就立即動身、出京向著宣府軍鎮的方向趕去。

    建州女真的主力大軍這個時候正駐扎在宣府軍鎮以北的三十里處,領軍之人也正是那位愛新覺羅.玄燁。

    趙俊臣與這位傳說中的人物,也將會是這場談判的兩位主角。

    卻說,趙俊臣離開京城的這一天下午,當朝首輔周尚景也結束了一天的公務,返回到了周府之中。

    周尚景回到府邸之后,就見到管事周正快步走到他的身邊,低聲稟報道:“老爺,王保仁那邊有回信了。”

    周尚景不動神色的問道:“他怎么說?”

    周正答道:“他完全同意老爺您的提議,將會設法延緩朝廷對于南京六部的整頓行動,等到趙俊臣返回京城之后,再是出手推動下一步的計劃!”

    周尚景又問道:“這樣就好,王保仁還是識大體的!太子那邊呢?”

    “也想辦法拖延了,太子他短時間內絕不會有太多建樹!”

    周尚景的表情似笑非笑,悠悠道:“趙俊臣這只小狐貍,想要趁著這次與建州女真談判的機會躲出去,就是不想理會今后這段時間的是是非非,只等著大局漸定之后再出面拿好處若是沈常茂眼下還是內閣首輔,萬事由他擔著,老夫自然也不會計較他的這些小聰明,但如今老夫已經回到了內閣首傅的位置上,這些事情自然就不能由老夫一個人承擔,這只小狐貍也必須要出自己的那份力氣才行,想逃可是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