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起來，偌大一個龍府，能帶走的東西卻不多。
兩人收拾一間府宅，也費不了多少功夫，這個過程不疾不徐的進行。
雖說去意已決，不過龍文牧和夜闌并不著急。
頭兩天，他們只是隨意收拾了些，其余時間都用來恢復霧山之行的勞累。
龍文牧在霧山受的傷，經過回程的五天以及這兩天的修養，差不多已經痊愈。
雖然不是妖師，但畢竟他的體質異于常人，恢復力比起妖師也不遑多讓。
第三天的時候東西才差不多收拾完畢。
這三天里龍文牧也打聽到，當初和他們一起去霧山的那些人也已經陸陸續續的回來了。
當初龍文牧讓牛屠夫將驅獸香分給他們，驅獸香除了能一定程度驅趕妖獸以外，同樣也能驅趕野獸，他們這一路還算是平安無事。
牛屠夫在這期間來過一次，畢竟龍文牧對他有過救命之恩。
牛屠夫長得五大三粗，也是個豪放爽快的人。沒那么多的墨跡，在城中的一間酒樓擺下一桌酒席，請龍文牧和夜闌豪吃了一頓。
席間當初一起去霧山的其余幾人也來了，他們從牛屠夫口中聽說了一些事，也或多或少對龍文牧表示了感謝。
差不多到第四天的時候。
“少爺，這些該怎么辦？”
正在收拾東西的龍文牧被夜闌叫到一間房間，房間里還有一大箱的銀錠，剩下還有好幾摞銀票。
看龍文牧平日和人討價還價，分毫必爭，其實誰也想不到龍文牧的身家如此豐厚。
“我一直懷疑少爺你哪兒來的這么多銀子，這些是你賣妖晶一類的東西換的吧？”
“聰明。”龍文牧贊美，“離開狼山的時候我隨身帶著一些妖晶，后來途中找人換了銀子，買這間龍府的錢就是從這兒來的。”
夜闌以前就懷疑龍文牧哪兒來的這么多錢，現在是明白了。
不過這么大一箱銀錠，若是要帶走，也不是件輕巧的事。
“少爺，要不要換成銀票？”
望著那一大箱沉甸甸的銀錠，龍文牧笑笑：“遠行在外，寧肯身無分文，也不要腰才萬貫。這些東西我自有安排。”
雖然不知道龍文牧要怎么做，但見他有了決定，夜闌也就不再多說了。
第五日清晨。
算算時間，如果柳家還有幸存之人，這個時候也差不多該把消息帶回柳家了。
東西已經全部收拾好，白霜城也沒必要久留了。
兩人離開龍府，一把重鎖將大門鎖上。
“少爺，我們還會再回來嗎？”夜闌望著刻有“龍府”兩個大字的牌匾，心有懷念的問。三年來生活的地方，離去的時候多少還是有些念念不舍。
“會。”龍文牧說。
會回來，等到一切恩怨都了結的那一天……
白霜城的街道上，人來人往。
掛著“品藥軒”招牌的藥鋪里，胡掌柜正應付著來客。
忽然見到一道身影走了進來，猛地一愣。
“龍文牧你這廝怎么又來了？”胡掌柜巴掌一拍桌子，鼻孔噴著粗氣。
“胡老，久違了啊。見你氣色不錯，遇到喜事了？今天本少又來照顧你生意了，平日的藥方再來一副。”龍文牧來到柜臺前，手肘撐在桌面上。
胡掌柜正想發火，想到什么，瞇著眼把龍文牧上上下下瞄了一遍。
“聽說你去狩獵妖獸了，就憑你這廝也能狩獵妖獸？哼，看你好像也沒缺胳膊少腿，運氣倒是不差。”胡掌柜哼哼說。語氣是兇狠無比，可那眼中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神采。
“老話說得好，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嘛。我出生以前，算命先生就指著我娘的肚子說，此獠出生后必成禍害，天打雷劈也死不了。你們不也口口聲聲喊我‘禍害’嗎，我要是死得太早，豈不是有負‘禍害’之名。”龍文牧哈哈大笑打趣道。
“臭小子你還算有點自知之明。”胡掌柜八字胡翹了翹，并沒有撿藥，而是從身后的藥柜上取了個早已包好的藥包扔給他。
“胡老你是知道我回得來，提前準備好了吧？”龍文牧咧著嘴。
“少廢話，付了錢趕緊滾蛋。”胡掌柜懶得多看他一眼。
“你還沒說價錢？”
“五十銅，老價錢，你肯出么？不肯出你多問什么？”胡掌柜早知道他德行，反正也沒指望龍文牧給正常價錢。
該說是被龍文牧禍害多了，都已經習慣成自然了，胡掌柜心里狠狠鄙視了自己一番。
不過也罷了，難得這小子去討伐妖獸還能活著回來，就當是便宜他這一次。
其實想一想，以前這臭不要臉的家伙隔三差五來折騰一番，三年下來，胡掌柜也都習慣了。
龍文牧外出的這段時間，他還頗有點不適應。
反正被他占便宜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自己大人有大量，今天懶得跟他計較。
然而難得的，龍文牧卻什么也沒說，手往柜臺上摸了一把，轉身便走。
以前他來時，沒死皮賴臉一番哪肯走？難得今天居然話這么少。
胡掌柜正不解，低頭望去，赫然發現桌子上多了幾個大銀錠，那每一個看上去都分量十足。
品藥軒生意雖然不錯，可到底就是一家小藥鋪，這完全是一大筆橫財。
胡掌柜先是恍惚，接著一頭霧水的朝門口望去：“等一下……回來，臭小子，你這是什么意思？”
收到這么一大筆橫財，他非但不喜，反而是嚇了一跳。
平日和自己斤斤計較的人，今天突然將以往虧欠，甚至還有多余的錢財擺在自己眼前。胡掌柜隱隱意識到什么，心頭竟然不受控制的焦慮起來。
但是抬頭去看時候，門口哪里還有人。
龍文牧無聲的離去，而胡掌柜呆呆的望著門口。他的眼神有些空洞，不知為何總有一種預感。似乎從今日起，在往后漫長的歲月中，再不會有賤兮兮的人走進這間品藥軒的大門。
同一個清晨，不光是胡掌柜有這遭遇，但凡是以前被龍文牧占過便宜的人，或多或少都從龍文牧手里拿到一筆橫財。
龍文牧反常的消息很快傳遍整個白霜城，讓整個白霜城都為之震驚。
清早的街頭格外熱鬧，亂哄哄的一團，幾乎所有人都是聞訊而來。
今天這是怎么了？傳聞中的“龍家少爺”這是性格大變了？
街道兩邊人擠人，好像每個人都恨不得親眼看看傳聞是真是假。
悠長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龍文牧來了！是龍文牧來了！”人群中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
人群向兩側分開，街道的盡頭，馬車悠然駛來。
駕車的是讓每個人都覺得熟悉的身影。
十七歲的少年，個頭不高不矮，胖瘦適中，背脊勉強挺拔，方方面面都不算出眾，搭上一張略有一絲帥氣的臉。
龍文牧今日依舊是一件耀眼的金色長衫，飄逸長發隨意往腦后這么一扎，
目光交錯，馬車緩緩穿過人群。
駕車的龍文牧成為所有人矚目的焦點，只是今日旁人看他的眼神與以往已經截然不同。
“龍……龍少爺，你這是……”白城主是第一個從人群里擠出來的人。
他小跑著追上馬車，顫顫巍巍的問道。
自從龍文牧平安歸來，白城主這幾日一直坐臥不安。之前指名龍文牧去狩獵妖獸的就是他，生怕龍文牧回來報復。
在他預料當中，以這龍家少爺的性格，若是活著回來，還能不把氣撒到他身上？
但是結果卻與他意料的不同，龍文牧這幾天壓根兒沒找過他。
“本少外出一陣，歸期不定。”龍文牧稍稍拉緩馬車。
“龍少要外出？”白城主一愣，越發的感覺迷茫。
“是啊，有些要事在身。”龍文牧腦袋微微上揚，語氣平靜，“在此期間，不知可否勞煩白城主一事。”
“龍少有何要求？”白城主微微弓腰，今日龍文牧實在反常，讓他有些摸不透。
“要求談不上，我這次離去，興許時間有些長久。望白城主若是有閑暇，幫我照看照看龍府，莫叫不懂事的孩子翻墻揭瓦。”
“自然，自然，龍少可還有別的要求？”白城主警惕的問。
龍文牧含笑搖頭，韁繩一揮，馬車再次啟程。
白城主還不知所云的愣在原處，路邊行人也還回不過神。
雖然不知緣由，但是所有人心里莫名的都浮現出同一個念頭。
曾經那個每天都必然在城里招搖一番的人，也許這是最后一次看見他。
穿過熟悉的街道，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余光中流過。
在一道道交錯的目光中，馬車漸遠，只有龍文牧那略顯縹緲，宛如吟唱的聲音回蕩而來。
“今日本少欲遠去，一朝散盡千萬財，退去俗物一身輕，千金散盡還復來！”接著是三聲長笑，馬車已揚塵遠去。
路漫漫其修遠。
龍文牧曾對夜闌說過，說總有一天還會回來。
可是此時的他們又怎會知道，此一離去，當再次回到這座作為旅途起點的小城之時，那早已是滄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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