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杜姨娘陪著劉夫人用過飯，外頭天已經黑了下來。
她也不急著走，等下人們撤了席面，這便起身走到劉夫人身后替她捏著肩，“姨母這段日子操持中饋，屬實是受累了。”
劉夫人一手摁著太陽穴，哀哀嘆了口氣，“我就是個操心的命！你說說，遂遠娶個媳婦兒，到頭卻還要我來操心家里，這叫個什么事兒！”
杜姨娘陪著小心應了一聲，頓了頓才道，“侄女瞧著姨母這般勞累，到底心頭不忍。我是個愚笨的，也不知道，哪里能替姨母分憂？”
劉夫人眼神一轉，她這幾日倒想把這中饋甩手出去呢，無奈那李氏死活不肯松口，這事兒只好先擱置了下來。
這段日子正好是開月例的時候，各處的婆子管事都上她這兒來支銀子，她一聽那些銀子數就頭疼不已。
她自詡要做清貴的世家夫人，哪里能管這些阿堵物的事兒！
杜姨娘這話可謂是戳在了劉夫人心口上，她正愁沒人接手呢！于是便故作沉吟了片刻，這才嘆氣道：“你總歸跟我學了幾天規矩，這事兒交給你我也放心。”
杜姨娘聞言，心底立時浮起一陣喜氣，討好著道，“姨母放心，侄女一定好好替您分憂！”
顧明月進了月洞門，人才走到上院門口，打眼瞧見杜姨娘身邊的瓶兒正和劉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明巧坐在檐廊底下剝瓜子兒，她不由頓住腳，手上的團扇似扇非扇地擺弄了片刻，這才招手叫了自己的貼身丫鬟甘露過來，
“你去咱們院子里，拿了那碟子酥酪過來，和明巧還有瓶兒說說話去。”
甘露立時心領神會地應了一聲，屈膝退下去辦事兒了。
隔了小半個時辰，甘露快步回了顧明月的玉壺居，湊到她身邊，低低把打探來的事兒說了聲。
“......瓶兒嘴嚴，就說杜姨娘是過去陪夫人用飯。后頭奴婢找了個機會，竄到后頭，單獨和明巧說了會兒話，給她塞了一支大娘子賞的珠花，她才松了口。
說是，杜姨娘想要掌中饋的權利，今兒過去，就是為了哄夫人松口的。奴婢聽明巧那意思，夫人怕是已經把這中饋的權，都挪到杜姨娘手上去了。”
顧明月青白著臉，抬手摔了只青瓷茶盅，“阿娘這是糊涂了不成！表姐就算再怎么聰明，如今，也不過是個妾室！誰家有妾室掌家的道理？傳出去了，咱們顧家豈不是要成這上京里的頭一份笑話！”
“大娘子息怒。”
甘露忙給她端了茶水，又替她拍著后背順氣兒，“夫人一貫寵表姑娘，即便如今表姑娘成了杜姨娘，那不還是和夫人打斷骨頭連著筋？這血脈里的東西，怎么都抹不掉的。
何況，夫人一貫菩薩心腸，杜姨娘上前去求一求，夫人就心軟了，倒也常見。”
“我是知道這個的......就是沒想到，表姐從前是個懂規矩知進退的，這會兒進了顧家門，反倒是敢往前爭搶了。
倒真是我瞎了眼，還當她是個好的。原來，也是沖著我顧家的銀子來了！”顧明月一臉掩飾不住的惱意和失望。
“大爺寵她疼她，為了娶她可花了不少銀子呢，還和大奶奶那邊犟了脾氣，現在都沒好呢。她仗著這份寵，自然要趕緊的把好東西往自己手里頭巴拉。大娘子您就是太良善，萬事不計較，才叫她這種小人得了利去。”
顧明月臉沉了，顧家為了迎杜瀾兒進門，確實花了不少銀子，從前是李若掌家，她沒留心管過，前幾日那中饋交到了劉夫人手上，顧明月自然跟著瞅了兩眼，那一筆筆賬，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如流水一般就出去了。
一半兒用在了杜瀾兒頭上，一半用在了杜家那個大窟窿里頭。
光是想想，顧明月都快心疼壞了。
打從瞧見那賬開始，顧明月對杜瀾兒便有些膈應，這會子得知她一個姨娘還敢跳出來掌中饋，顧明月能忍得下這口氣才怪了。
“你往大廚房那邊走一趟，去找那關婆子，讓她明兒往姓杜的跟前好好鬧一鬧。再有，找個人，往杜家去一趟，就說，杜姨娘手頭又有銀子了。”
杜瀾兒既然如此不要臉皮，可就不能怪自己不講情分了！這顧家，都是自己和哥哥的家產，什么李氏杜氏，敢和自己搶東西，她統統都不會叫他們好過的。
甘露脆生生應了，想了想，又低聲道：
“大娘子要拿這中饋也簡單。奴婢就擔心杜姨娘懷恨在心，到時候大爺回來了，她哭一哭，吹吹枕邊風，大爺到底也為難。不如，大娘子先下手為強，寫幾封家書給大爺遞過去，說說杜姨娘的不是。
再有，大爺書房里伺候的那個碧煙，聽說也很得大爺喜歡，大娘子這幾日不如常把人叫過來，提點提點，再給點兒好處，到時候大爺回來了，有碧煙幫著大娘子，二對一，也不怕那杜姨娘亂說話。”
“你這丫頭，腦子倒是越發好使了，就照你說的辦！”顧明月滿意地點點頭，她才不會像阿娘一樣傻乎乎的把這到手的銀子推給別人呢！
甘露笑著應了顧明月的夸贊，屈膝退出里間，瞧著周邊沒人了，她臉上的笑意瞬間便垮了下來。
大娘子和夫人，是如出一轍的摳門。
她伺候大娘子也得有七八年了，一分錢的賞賜都沒從大娘子這里得過，從前顧家窮也就罷了，可這兩年上，顧家娶了大奶奶以后，哪哪兒都和窮沾不上邊兒了！就說大娘子身上那條灑金繡花裙就得二十兩銀子呢！
可她這個大娘子身邊一等的大丫頭，愣是一枚銅板都沒撈到。想想大奶奶身邊的紅袖穿金戴玉的，臉色紅潤的模樣，甘露心底便忍不住泛出陣陣苦澀。
她家里娘老子都病了，自己一個一等丫鬟，卻拿不出銀兩給爹娘治病，說出去，真真是惹人笑話。可她也不敢朝大娘子開口，大娘子必定不會給她銀子，說不準，還會立刻把她給換掉，因為大娘子最怕過了病氣......
甘露想著這些事兒，忍不住低低嘆了口氣，所以，她幫大奶奶辦事，也是情非得已，可不能只怪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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