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也不等李若回話，只從腰間荷包里拿了一只小小的平安鎖，塞到李若手上，“聽說四娘子和燕王世子定了親，我也沒什么能賀的，這只平安鎖，是從前太后賞給我的。四娘子若是不嫌，只管拿了去，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那只平安鎖不大，是金麒麟的模樣，只是那鏈子和底下墜著的麒麟不大像一整套，麒麟做工比那鏈子粗糙得多，不像是宮中將作監的手筆。
李若捧著這沉甸甸的平安鎖，只覺得整個人都跟著往下墜了墜，這平安鎖分明是冷的，她卻覺得捧著平安鎖的兩只手心仿佛被火灼了一般。
這一路，李若走得匆忙又慌亂，從宮中回了李家，李若便病了，這一病，就是小半個月。
這半個月里，李家人不再往宮里頭去，就連李孝元和李崢都因病告了幾回假。
到四月底，某一日晚上，李太妃忽然不大好了起來。
太醫院幾個當值的太醫都過去了，眼瞧著一刻鐘過去了，里頭沒有半點兒動靜，靳皇后站在咸福宮正殿里，抬眼望著另一側身影忽明忽暗的皇帝，心里的思緒如浩浩江水，洶涌澎湃，半晌無法平靜。
皇帝皺著眉，臉上的傷心之意不像作假。
他，能傷心個什么勁兒？靳皇后默不作聲地打量著皇帝，腦子里，細細盤著馮駢那邊遞來的信兒，皇帝從上回李若進宮之后，便常到李太妃這邊陪她說話，一呆，往往就是小半個時辰。
他與李太妃，哪里有那么多話可說？
皇帝一直不待見李太妃，若不是有那救命之恩橫亙其中，皇帝怕是早就把這位太妃請到宮外的庵里自生自滅了。
這幾年，皇帝對李太妃，從來都是只做表面功夫，怎么這兩日上突然就轉了性子，跑這兒做什么大孝子來了？
李太妃的死，對皇帝來說，百利而無一害，他這份傷心，必定不是為此。那能是為什么？
靳皇后細細想著，從馮駢報給自己的消息里，一字一句地盤著，沒等他想清楚，里頭孫太醫便推門出來，躬身道，“臣等已經盡力，太妃，壽數將盡，這會兒已經是彌留之際，臣，無力回天。”
靳皇后看著滿臉焦急又夾雜著深深懊悔的皇帝，一陣了然直沖上心頭。
她早該想到了，皇帝這樣自私自利之輩，又怎么可能為別人的生死難受！他眼底心底，向來只有他自己！
他的難過，他的悔意，只怕是因為沒能從李太妃那兒套出想要的東西來吧？
靳皇后深吸了口氣，迎上前，把皇帝攙住，“圣上，圣上節哀！”
李太妃這死，必定有皇帝的手筆，這不要緊，要緊的是，李太妃大約真的拿捏著什么東西，這東西，也必定叫皇帝心生顧忌。她得盯緊了，不能讓皇帝單獨去見李太妃，不能給皇帝找出這東西來的機會。
“你松開！朕要進去和太妃說話！”皇帝滿臉痛楚，靳皇后死死抓著他的胳膊，揚聲叫了馮駢，“快扶著圣上。圣上節哀，太妃必定也不想看您為此傷心。”
宮里頭正亂著，李家這邊，來報信的是齊德寶身邊一個小內侍，話一說完，這小內侍便手腳發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趙夫人雖然心頭戚戚，但腦子卻還清醒，快速吩咐人把小內侍攙起來，又叫了春英過來，急急交代她道，“找幾個人，往府上各處去報信，讓他們都起來。快！老太太那邊你親自去！”
春英抖著身子連連點著頭，轉身沖出去，還差點兒被那門檻絆倒，她也顧不得被撞到的腳踝，拎著裙子死命往外沖。
幾乎眨眼間，整個李家東西兩府便都亮起了燈火。
“娘子！”綠玉沖進里間的時候，李若早已經坐起身來了。
“娘子！”綠玉沖過去，一個踉蹌撲在李若的床邊，白著臉道，“正院那頭來人報了信兒，太妃，不大好了！”
這樣的時辰，宮里頭突然來了人，太妃豈止是不太好，她恐怕......
李若捏緊了手心，“伺候更衣。”
等李若換過衣裳趕到正院的時候，里頭燈火明亮，趙夫人穿戴整齊坐在上首，古姍幾人早已經圍在了趙夫人身邊，李崢和李峋也都在，李若頓了頓，快步走到趙夫人身邊去，“大伯母，宮里頭怎么說？”
趙夫人握住她的手，抖著聲音道，“是齊大伴使人來報的信，說是太妃用過晚飯后就歇下了，一個時辰前，突然吐了血，太醫瞧了也沒用，怕是......怕是，不好了。太妃想見你，你快，你快收拾收拾，咱們現在就進宮！”
李若渾身一激靈，莫名想起那日李太妃的交代，李太妃曾說過，她若是落了氣，不用李若單獨去見她。
她定了定神，問趙夫人，宮里頭來傳信的是誰。
“說是太妃宮里的一個內侍.......”
“大伯母！”李若抓緊了趙夫人的手，低聲道，“太妃若是要見我，便不會只派一個小內侍出面。大晚上，我若是進了宮，沖撞了哪位貴人，咱們李家，免不得又得沾上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咱們先等一等。”
眼下的李家，不便再牽扯進任何一點兒事端。
更何況是宮里頭的事端，那他們就更不能沾上一星半點兒。
趙夫人愣了愣，一旁的李孝元肅著臉，點頭道，“楚楚說得極是。咱們也不要自亂了陣腳。”
“是......是我糊涂了。”趙夫人喃喃說著，李若扶著她靠在身后墊子上，輕聲細語地寬慰著她。
古姍見狀，先松了口氣，緊跟著轉身吩咐丫鬟去找了厚衣裳來，再去灶上找人煨些暖身的姜湯來，夜半三更的，大家跑了這么一趟，又暫且不好回去歇著，總該想法子暖一暖身子。
就這么過了小半個時辰，高氏到后頭暖閣里哄著幾個孩子睡覺，她自個兒也打了個哈欠，依偎在旁邊的炕上，半睡半醒的瞇著眼。
正廳里的眾人也都有了些困意，趙夫人剛剛迷上眼睛，忽然聽到一陣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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