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幻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英年早育早逝。
如果眼前這個男人說的是真的，他們兩個真的是親兄弟。
那這個“媽”，就和他也有了關系。
在此之前，“媽”這個字，別說它所代表的的含義，就光是這個字，對顧幻而言，都是極其遙遠的存在。
而“爸”這個字眼，其實同樣如此。
可這，怎么可能？
顧幻從沒聽過自己早死的爸，搞過什么姐弟戀？
他死前頭一天的可都還是單身！
有互聯網記憶作證！
在顧幻從小就明白，這個世界，不，準確來說是他的世界，從來都只有一個自己。
即便，他曾短暫的擁有過一個真爸爸，和兩個假父母。
當年他被領養后，與養父母之間存在最大的隔閡，其實就是他死活不肯張嘴，改口叫爸媽。
那對鐘姓夫妻曾經為逼他改口，有次直接將他關在屋子里三天三夜，不給飯吃。
他們住在十樓，很高，窗外還有防護窗，顧幻壓根兒逃不出去。
在那漫長的三天時間里，他餓了就跑到洗手間喝自來水，喝完就強迫自己睡覺。
養父母見他不哭不鬧，在自己的屋子里待了三天沒動靜。
怕他出事，不知是心軟，還是害怕作祟，總算放他出來，還給做了粥，外加兩個小菜。
然后，養母沉默的目光下，顧幻小心翼翼喝了半碗白粥。
小菜卻是碰也沒碰。
從那之后，兩口子再也沒逼顧幻改口，只是，他們之間那堵墻似乎更加堅固，養父母的對他逐漸變得冷漠起來。
直到有次，養父在外頭應酬，陪客戶喝的爛醉，生意卻依舊沒談成，他渾身酒氣的回家，看著趴在飯桌上寫作業的顧幻，抽出皮帶，對著他就是一頓好打。
顧幻潛意識想往飯桌下鉆，一只腿卻被扯了出來，讓他動彈不得。
很多時候，施暴者的“樂趣”，不是施暴的過程與結果，而在于受虐者的情緒反饋。
養父借著酒氣，大吼著，“小白眼兒狼，你給老子哭，你是死的嗎？老子還不信了，你的心能是石頭做的，哭！給老子哭！”
顧幻忍不住疼的縮成一團，卻依舊緊咬牙關，一聲不吭，一滴淚也不曾流。
他死死的瞪著養父，眼里只有無盡的冷漠。
這樣的神情看的養父心驚，卻被視為挑釁，然后又是一陣抽打。
起初養母還幫他攔一攔，可時間一長，人心不僅會變得污濁，更會變得麻木。
她成了沉默的幫兇。
這個度日如年的漫長過程，讓顧幻從新成員，逐漸變成陌生來客，最后淪為階下之囚。
情緒是逐漸積攢的，仇恨也是一樣。
當心里的木桶被填滿，溢出，學校就成了他情緒發泄的場所。
從此心里藏起一個觸之即發的猛獸。
終于在又一次重復且沉默的施暴過程中，猛獸脫困，他默契茶幾上的水果刀，像個身無鎧甲，卻心仍無畏的勇士。
他孤注一擲的舉起自己的長矛，朝著陰沉的山巒橫沖直撞，發起突擊。
沒有血流五十步的夸張場面，卻依舊能震懾人心。
然后，當天夜里，他頭也不回的沖進門外漆黑的甬道中，瘦弱的身體，瞬間被夜色所吞沒.....
顧幻跟著路初塵離開辦公區，拐角處抬眼就能看到門口。
然后，他的瞳孔里映照出一張清媚焦慮的容顏。
那個十分年輕漂亮的女人，在見到兩人的一瞬，連忙起身上前。
她的眼眶紅紅的，視線落在顧幻身上的剎那，落了淚。
不知道為什么，顧幻的心，莫名一震。
四顧無言，反倒是路初塵連忙抽出隨身攜帶的絲巾，緊張的上前幫輕柔的沾掉臉頰上的淚痕。
他的語氣卻頗為輕松，“媽，不是說好的不哭嗎？”
媽？？？！！！
Σ(????)?
顧幻震驚的看著兩人，大腦在這聲輕柔的媽中，突然宕機。
溫曉曉帶著哭腔，小聲說：“我也想忍住來著，可是眼睛上的閥門我控制不住，鵝子，我是不是給你們丟人了？”
顧幻：兒子？？？！！！
她剛剛是叫的兒子沒錯吧？
不光我一個人聽見吧？
顧幻大腦持續宕機！
所以，剛剛路初塵說，他倆是新兄弟。
照這么說的話，那眼前這個看起來淚眼朦朧的漂亮小姐姐，是路初塵他媽？！
也是自己的媽？！！！
小姐姐滿臉膠原蛋白，沒有絲毫人工干預的痕跡。
她看起來，特么是真年輕啊！
路初塵看起來二三十總有吧？
這么年輕的媽？
瑪德，是上輩子拄拐懷的孕嗎？
究竟身邊站的是倆神經病，還是自己是神經病？
草！
此刻，顧幻心里只有一個聲音。
快跑！！！
等夢醒了再說。
他拔腿就想開溜。
奈何，被溫曉曉一聲“幻幻”，給定了身。
路初塵柔聲說：“媽，這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出去再說。”
溫曉曉了然，于是點頭言好。
路初塵領著溫曉曉率先出門，出門淡淡的看了眼顧幻。
眼里所涵蓋的情緒，在顧幻看來，像是一種無聲的警告。
他只好硬著頭皮，跟出去。
屋外很冷。
畢竟是冬夜。
溫曉曉看到望了望四周，入眼只有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
顧幻將拉鏈拉到最高，縮著脖子，將手揣進衣兜，等待著自稱家人的兩人發話。
結果，只見，那個眼眶和鼻頭通紅漂亮的小姐姐，聳了聳鼻子，扭頭對顧幻說：“你吃飯了嗎？”
他冷不丁的被問住。
我特么等你下文，你結果上來只來句吃了嗎？
顧幻：?_?......
真的會謝！
寒風一陣一陣的刮在臉上，他真想說句，有屁快放，自己還得趕回網吧收拾爛攤子。
可是溫曉曉的眼神實在是太真誠、太關切。
而她身邊的路初塵，則瞇著狹長的眸子，和迎面的冷風一樣，寒意凜然。
于是，顧幻到嘴邊的回答，昧著本心，變成了簡潔的一個字。
“沒。”
溫曉曉指了下馬路對面的便利店，淚眼帶笑的說：“真巧，我也沒吃，要不，我請你吃泡面吧！”
顧幻：“啊？”
溫曉曉笑容勉強，可神情卻十分真摯。
她說：“加腸的那種。”見他不作聲，生怕他不愿意，連忙又說：“還加榨菜，吃嗎？”
顧幻此刻，莫名在溫曉曉身上，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親切。
不過，他也實在不懂得該如何拒絕她。
那就吃唄！泡面而已，就當是夜宵，別人請客，不吃白不吃。
回去可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他又看了溫曉曉一眼，沒說任何話，然后越過兩人，直接朝著便利店走去。
溫曉曉看著顧幻的背影，反倒松了口氣。
路初塵陪溫曉曉走到門口，說：“媽，我在車上等你。”
溫曉曉小嘴一癟，感激的看著路初塵，千言萬語，匯成四個字。
“謝謝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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