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軍帳，梁軒繼續沉默了一陣，給李榮弄得不很自在，總算憋不住開口了。
“大人，屬下無能，緝捕梧桐山強人時被埋伏暗算，兩百步軍全被殘害，僅剩我一人逃回。還請大人下令，容許屬下帶兵繼續前去捉拿那伙強人，報仇雪恨！事后無論如何，任憑大人發落！”
梁軒沒心思深究李榮在外頭究竟在了做了什么，見李榮低頭認錯，臉色才好看一些，一揮手，身邊的心腹家仆就走到軍帳外左右，然后將軍帳簾子放下，警惕地盯著隨時可能靠過來的人。
李榮見這架勢，便猜測梁軒有秘密要說，心下稍安，走近些來到梁軒身旁問道：“大人，這是？”
梁軒讓李榮再靠近些，才緩緩開口問道：“你可愿舍身報國？”
李榮一愣，“大人這是何意？李某食君之祿，自要為君解憂······大人，您若是有命令吩咐，屬下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梁軒意味深長地看著李榮，“既然你如此忠心，那我就先替皇上感謝你了·······此事若是辦成，不但宰相大人要抬舉你，皇上也要賞賜你做個大將，入朝為官也不是沒有可能，小小的禁軍小將，對你來說實在屈才······以李將軍的威猛勇武，就如千里馬之于駑馬，雖有千里之能，只可惜未得獻勇之機，而皇上就如伯樂，你辦成此事，皇上不可能不看重你。珠寶財貨，美女寶馬，當配將軍是也。”
李榮聞言，干咽了口唾沫，“梁大人夸贊過甚，屬下······屬下只是梁大人麾下一員小將，怎敢······怎敢擔此大任。”
梁軒皺眉，聲調也尖銳了許多，“李榮，報國之門就在眼前，你的雄心壯志哪里去了？這可是宰相大人親口交待的大事，要你統兵，也是給你個發達的機會，若非我在宰相大人面前為你說好話，這三十萬禁軍里多少將軍，哪來給你掉這么大塊的餡餅？”
“梁大人，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李榮苦笑出聲，要是梁軒提前一天來說這件事，沒準他現在已經提槍上馬往京城趕了，可現在讓他再去面對有仙人之稱的陳海軍，他真的沒那么大的膽子。
齊楚從天而降的神威直接把他視為驕傲的勇武之力給摧毀干凈了，他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自稱為仙人的道士，可那些道士嘴上傳得再玄乎，在他的鐵蹄大軍面前，也不過是一些逃命時候哭爹喊娘的渣渣。
而齊楚這種完全不講道理，拳頭比他的箭矢還厲害的道士，簡直就是李榮的夢魘，光帶一千步軍進入京城逼宮，他李榮除非是不要命了，才會聽梁軒的話去博取那些個虛無縹緲的富貴。
梁軒見李榮拒絕自己，立馬站起身，瞪著這個被自己視為心腹的“愛將”，“你可想清楚了，此事絕不可外露消息，這可關系到億萬黎民百姓的生死。”
李榮假裝思考片刻，再次搖頭拒絕。
梁軒見自己苦口婆心的勸說沒生效，想到在老丈人面前要食言，氣得一揮袖子，走出軍帳。
留下李榮一人坐在軍帳中。
李榮在軍帳里來回踱步，思索今早被埋伏的整個經過，他實在弄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失敗的，一百馬軍加一百步軍，竟然被一個人給殺得片甲不留，這事情還有天理嗎！就算是古代戰神轉世，那也得被留下幾道傷口啊，可他逃跑時回頭看了一眼，齊楚非但沒受傷，還能有選擇的進攻目標，只殺人，不殺馬。
這是赤裸裸的輕蔑，對李榮和李榮手下軍兵的侮辱！
越想越氣，李榮再次咳嗽起來，胸口的劇痛更讓他臉色憋得發紅，于是走出軍帳，讓站崗的兵士傳令將手底下的校尉全都喊來。
他要報仇！二百人不行，那他就三千人全都帶上，對付不了齊楚，總能攪黃梧桐山對外的生意。
至于梁軒今天帶來的秘密，李榮已經沒心思去考慮那么多了，皇帝是否被國師困在皇城里，不是他這個小人物該考慮的事情，要頭疼也該宰相去頭疼，他要做的，是讓手底下的軍漢吃飽，讓自己能發財吃肉，過上快活日子。
“殺！殺——”
“襲營了，快逃啊。”
“北蠻殺來了，完蛋了，咱們快跑啊。”
一陣喊殺聲忽然響起，李榮猛地一驚，就往軍帳外跑去，他還沒來得及弄清楚具體情況，大地傳來的震動就告訴他危險正在靠近，外頭出現的兵馬很可能就是朝著他來的。
“給我牽馬來！快！”
李榮對著不遠處的幾個兵士吼道。
然后，他就看到一伙騎兵沖進了軍營里，如同燒紅的匕首插入油脂當中，混雜在軍營里剛跑出來的兵士還來不及反抗，就被鐮刀割麥子一般成片倒下。
騎兵殺步兵，那就和大人欺負小孩沒啥區別，還是全副武裝的大人欺負光屁股的小孩子——吊起來打。
隨著敵人越來越近，李榮也看清楚了當先騎兵將軍的面孔和鎧甲樣式，這哪里是北蠻騎兵，分明就是距離他營區不遠的一伙兄弟部隊，而且還都是梁軒比較心腹的手下將軍，以前經常在一個大帳里喝酒吃肉，一起欣賞營妓唱歌跳舞的“好兄弟”！
“李榮，你勾結北蠻使者，意圖謀反，可還有話說！”
騎兵大將也發現了李榮身影，隔著老遠，大聲吼道。
李榮一聽這話，瞬間就明白過來梁軒臨走前那番話是什么意思了，他的拒絕，給他招惹了殺身之禍，逼宮這種事，怎么可能有拒絕之后還全身而退的選擇呢。
要么成功，要么死路一條，沒有第二種可能。
李榮還是太嫩了，相比于蔡英和梁軒這種真正的大人物，他更擅長的，應該是戰陣上的應變。
他在發現被梁軒算計，騎兵的刀子已經快砍到頭上后，絲毫沒有就地赴死的那種“覺悟”，直接轉身，逃進了軍帳里，根本就不搭理對方的“問話”。
解釋是不可能解釋的，逃命第一！
等這伙騎兵殺到軍帳里，想要滅口時才發現，李榮已經割破了軍帳，從后面的營帳騎上戰馬逃命去了。
“繼續給我追！”
這員騎兵大將面色冷酷地掃了眼周圍沒弄清楚狀況的小兵，剛聽到李榮命令趕來軍帳的校尉看到這大將的眼神，就和老鼠看到貓一樣，立馬丟掉腰間挎著的刀劍，跪下來乞命。
騎兵將軍看都沒看這些人一眼，冷哼一聲，抓起馬鞭繼續追擊李榮去了。
等騎兵們從營區另外一個方向沖出去之后，這些活下來的校尉和小兵還沒來得及感到幸運，就看到梁軒親自帶兵沖進了營區，將所有李榮屬下的兵士全都綁了起來，
梁軒按照李榮意圖謀反的罪名，將所有中級軍官全部當眾砍頭，然后把剩下的士兵打散拆分，分配到各支跟來“平叛”的軍隊中去，徹底抹除掉李榮在禁軍當中留下來的痕跡。
正在亡命奔逃的李榮，應該也沒有想過還有回去的那一天，他一邊彎弓射箭，消滅追擊而來的追兵，一邊大聲解釋：
“梁軒才是意圖謀反！他找我進京逼宮，我不同意，你們都被梁軒給騙了！”
話音剛落，咻的一聲，一個騎兵頭部中箭，跌落下馬。
李榮一邊試圖說明真相擾亂追兵的軍心，一邊不停放箭，幾乎沒一根箭矢在飛出去后，都要目中一個目標，不管是騎兵的腦袋，還是脖頸，又或者是胸腹。
李榮的箭矢比毒蛇的毒藥要猛烈，中箭者往往活不過五分鐘，就要從同伴身邊墜下馬。
從追擊開始到現在，上百騎兵已經損失了二十余人了，而李榮絲毫不顯疲態，就算這員騎兵大將下令讓手下分散追擊，李榮也總能抓住時機，給以極大威脅。
騎兵大將眼看手下一個個被射殺，心里憋了口氣，一邊策馬狂奔，一邊對手下鼓氣道：“梁大人有令，拿下李榮人頭者，官升三級！賞銀千金！”
眾兵回應道：“威！”
“吾命休矣。”
李榮聽到身后的聲音，心里叫苦不迭，他又不是仙人，力氣哪里能真的取之不竭，射了二十多箭，兩只胳膊的肌肉已經是不停顫抖的狀態了，之所以要開口瓦解身后追兵的軍心，也是意識到沒辦法逃脫的無奈之舉。
后面的騎兵再追個幾里地，他就算還能射箭，胯下戰馬也要倒沫子了。
只有往那里逃了，你們要我死，那就一起死吧！
李榮心一橫，駕馭戰馬繞了方向，直奔梧桐山。
后面的騎兵將軍察覺方向改變，抬頭望了眼，冷笑道：“甕中之鱉，看你往哪兒跑！”
他舉起手里的大刀，對著手下大吼道：“小的們，李榮已經昏了頭，敢往山上逃，今天，咱們就拿他的腦袋，給咱們換一個榮華富貴！”
“將軍威武！”
······
齊楚讓人留下來收拾戰場，掩埋尸體，然后先帶著馬蓋等人和戰利品回梧桐山，別看快有兩萬多難民了，但山上攏共也就湊出了這么三千兵馬，現在都被齊楚帶出來埋伏李榮，梧桐山就變得無比空虛，萬一遇到敵人進攻，很容易失守。
當然，要是按照一般土匪同行的標準，對外可以宣稱有五萬小嘍啰，膽子大一點能喊出自己有十萬兵馬，甚至就連官府給朝廷奏報，如果事態危急，喊出幾十萬亂民都有可能。
而齊楚不同，他挑士兵必須年齡達標，然后結合馬蓋的建議，從十六歲到三十歲里的丐幫幫眾里選拔身體健康的人，那種餓得一身是病的，或者年齡不達標的一定不收，走精兵路線，而不是用人命來堆。
齊楚對軍隊的認知比較清晰，就是他的身體延展，臃腫肥胖的身體或者看著比較有威懾力，一般相撲或者摔跤比賽里體重是很有優勢的，但軍隊不是競技游戲，而是殺人工具，各項指標均衡發展才是王道。
但他的標準不一定能被馬蓋這些人接受，他們覺得兵越多越好，越有安全感，馬蓋就不止一次勸齊楚放開手招納附近的難民，只要給飯吃，相信聽到消息的難民一定蜂擁而來的。
齊楚卻堅決要按照自己的思路走，收來的難民大多身體還算過得去，在那些替鳳凰觀收買人口的“校尉”眼里比較有價值的，才會被帶上山，而不是什么人都要。
或許買來時價格不一，但山上一視同仁，也允許附近的難民投靠，只是必須封鎖消息，別把梧桐山給弄成難民集中營了。
這次得到一百多匹戰馬，馬蓋舊事重提，“幫主，咱們組建馬軍，這步軍人數就不夠了，是不是再招些人手進來，十四、五歲的男兒都能成家立業了，為何不能上陣殺敵？”
齊楚騎著一匹戰馬上，他還在學習如何控制，所以大部隊的速度也只能放緩跟著他。
聽到馬蓋的問題，齊楚有些好笑，反問道：“你覺得咱們現在缺的是人嗎？李榮在埋伏之下，還能從三千人的圍攻下逃生，今天我不出手，恐怕這三千人必然要損傷十之一二，三千人如果訓練有素，兵器鎧甲齊備，對付三萬人綽綽有余；如果三千人都是酒囊飯袋，就算再加上三千個酒囊飯袋，也改變不了本質；那些十四、五歲的男兒，有多少見過血的，連血勇之氣都沒有，招進隊伍里有什么用？”
馬蓋撓撓腦袋，“幫主，那咱們就靠這三千人，啥時候才能造反？”
齊楚：“······”
你還別說，真別說的，他還真就不清楚具體什么時候能夠揭竿而起，北蠻兵臨城下，卻遲遲不進攻的，這京城內外表面倉皇，遍地饑民，可畢竟還有三十多萬禁軍在，這京城就亂不起來。
京城不亂起來，地方上的強盜壞人再多，那也不成氣候，造反的難度就一直是地獄級，齊楚沒膽子也不可能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因為他現在成立的丐幫，打出來的旗號是讓天下窮苦百姓吃飽飯，而不是讓天下百姓陷入戰火中，必須有一個惡人先冒出頭來禍害百姓，他才能站住大義。
而這個惡人，最好就是皇帝，再次就是北蠻外族，最不濟事也該是另外一伙叛軍土匪，總不能是他自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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