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天命唯漢 > 第一百五十章 因妒生恨
  八月,一陣風來,已然稍稍帶上了秋天的清涼氣息。

  廢丘以西,一望無際的原野上,發黃的谷穗在夕陽的返照下,發出誘人的金黃色,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只是,當日落月升之時,烈焰沖天而起。

  火光中,隱約可見手持火把的騎士,向更遠處狂飆而去。

  本著得不到就毀掉的念頭,章邯搶在被漢軍合圍在廢丘之前,派出游騎,開始到處在農田之中縱火。

  兵家有云,食敵一鐘,當吾二十鐘;萁稈一石,當吾二十石。

  隨著三秦的接連戰敗,如今雍國已經從戰略進攻,轉變為戰略防守,所以堅壁清野,就顯得尤為重要!

  此刻,章邯站在廢丘城頭,邊指揮著士兵做好守城的準備,邊向彭城的方向眺望。

  “項羽應該已經收到了孤的求援信,但愿他能盡早趕來吧……”

  “只要西楚的軍隊發動進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從不質疑楚軍的戰力,甚至于在之前的幾次戰敗,他也不認為是自己技不如人。

  如果在新安城下,他統領的秦軍沒有遭受大屠殺的話,現在的局勢,絕對不會是這個樣子!

  不過,一切都回不去了……

  章邯無聲嘆氣,快步走向城頭,親自前去監督士兵拆毀民宅,用作守城的滾木礌石。

  他堅信,自己能守著這道城墻,直到項羽的到來!

  …………

  關中,櫟陽縣。

  司馬欣站在城頭,心中有些絕望。

  城外,夜幕之中的繁星點點,燦爛如星河的地方,是漢軍營壘之中的篝火和軍燈。

  藍田守軍的投降,讓司馬欣手中再無可以調動的軍隊。

  塞國各縣防守尚且不足,出城野戰,發兵勤王就只能是癡人說夢了。

  于是在這種情況下,漢軍和呂軍合兵一處,將櫟陽圍得鐵桶一般,不放一兵一卒出城。

  另一邊,則將藍田守軍投降,漢王冊封他們二人為萬戶侯的事情廣泛傳播出去。

  如此恩威并施之下,漆縣、汧縣、頻陽等關中各縣相繼被輕松攻克。

  而周勃也和在景陵修整的曹參合兵一處,正在向困守廢丘的章邯進軍。

  司馬欣手扶墻垛,初秋的夜晚雖然不是那么寒冷,但他還是裹緊了身后的披風。

  “傳漢使到城上見孤。”

  他頭也不回的向身后侍從下達詔命,接著重新看著遠處的漢軍軍營發呆。

  王圖霸業,地上神國,如今全部成了夢幻泡影。

  此刻,他只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少頃,頭戴儒冠的酈食其顫顫巍巍走上城頭,向司馬欣躬身一禮:“臣酈食其,見過塞王!”

  司馬欣悲涼一笑:“嘿嘿……塞王?”

  酈食其等他笑聲漸止,抬起眼睛問道:“不知大王夤夜傳喚,所為何事?”

  司馬欣快人快語:“我若向漢王投降,不知可否換的一條性命?”

  酈食其笑容滿面:“何止是一條性命,臣在來時,我王曾說,若是大王愿降,仍可保有塞王之位,享盡榮華!”

  司馬欣冷笑:“保有王位?王下,還可有王?”

  酈食其搖頭笑道:“漢王入關,無非是項羽篡權,分封不公。但大王的王位,卻是敬告皇天后土之后,天下共知。”

  “如此,我王怎可輕易褫奪大王的王位?臣有幾句心里話,不可對外人說的話,想為大王說說,不知大王是否愿聽?”

  司馬欣一愣,正色說道:“先生請講,某洗耳恭聽就是。”

  酈食其字斟句酌的說道:“三秦之地,尚有翟王雍王,為了招降那二王,此時此刻,大王的塞王之位,穩如泰山!”

  “即便是退一萬步,將來一天,我王想要削去大王的王位,只要大王俯首稱臣,我王乃敦厚長者,也必然不會殘害大王性命!”

  “而且天下紛擾,那一天只怕十年、二十年也未必到來,即便是來了,憑借這幾十年的積累,大王一族也可安享太平,世代富貴!”

  司馬欣想了一會,重重點頭:“先生一言,令某茅塞頓開!既如此,某愿舉一國之力,效忠漢王!”

  …………

  三日后,清晨。

  櫟陽城頭上伸出兩排長長的號角,面對蓬勃東升的朝陽,發出低沉嘶鳴。

  今天,是塞王司馬欣向漢王劉邦投降的日子。

  一年之前,在渭水之南,秦王子嬰素車白衣出降,標志著秦帝國的徹底覆滅。

  如今,三等分的秦王同樣素車白衣出降,所有人都明白,關中,即將成為漢國的關中!

  劉邦站在車上,按劍而立,身后一條猩紅色的披風迎風飄揚,獵獵作響。

  他放眼前望,旌旗招展,環顧左右,長槍如林,甲士如云,千軍萬馬都跟在他的身后,簇擁著他,護衛著他,也仰視著他!

  大丈夫,當如是!

  只是當司馬欣真的素車白衣出現的時候,劉邦還是立刻跳下戰車,滿臉笑意的走到司馬欣身邊,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中,解下身后披風披在對方身上。

  緊接著,他牽著司馬欣的手走上自己的戰車,和他并肩向櫟陽城內而去。

  這是參乘之禮。

  君臣并乘一車,是上古之時傳下來的尊賢的最高禮遇!

  如今,這樣的禮儀用在了接連戰敗,無奈投降的司馬欣身上!

  一時之間,不僅漢軍,就連對面伙同司馬欣一起出降的塞軍,也全部是鴉雀無聲,在馬車駛過的時候,甚至忘記了要低下頭顱,不可直視尊者的規矩。

  人群之中,不知是誰發出了吶喊。

  “王!”

  緊接著,山呼海嘯的呼喊聲響起。

  “王!”

  劉邦溫和的笑著,單手扶在馬車欄桿上,另一只手舉起,不斷向周圍呼喊的人群揮動。

  于是,呼喊聲越發震耳欲聾!

  從劉邦的視線中,可以看到一雙雙面紅耳赤,滿是狂熱的臉孔。

  有老,有少,有溝壑縱橫,有平展稚嫩。

  臉孔雖不相同,但卻同樣的熱淚盈眶,飽含崇拜之情。

  一旁的司馬欣臉色煞白,他雖然和劉邦同乘一車,同號稱王,但他心里很清楚,此刻人們山呼的‘王’,與他毫不相干!

  此時的景象,甚至于在始皇帝出巡的時候也未曾出現過!

  始皇帝出巡之時,威則威風凜凜,但民皆側目,心中滿是怨憤。

  民生之苦,已然苦不堪言,但皇帝食民膏血,卻窮奢極欲,妄想長生不死,奴役天下蒼生生生世世!

  只是司馬欣在將劉邦和始皇帝做出對比之后,心中并沒有對劉邦產生絲毫崇敬。

  相反的,他內心深處隱隱升起怨恨!

  因為嫉妒,而產生的怨憤開始在他心中發酵。

  司馬欣斜視了一眼劉邦,臉色不變,只是在心中暗暗發誓,等著吧,今日之辱,必以血償!

  …………

  櫟陽王宮。

  這里是公元前383年,秦獻公為了收服河西之地,遷都于此后修建的秦國王宮。

  之后秦國再次遷都咸陽,這里王宮雖然沒了秦王,但卻沒有荒廢,每年都會投入大量的資金進行修葺。

  但因為當初修建的時候,秦國并不富裕,而且建造工藝相對落后,這里的王宮和咸陽相比,就是楓丹白露宮和歐羅巴小區的區別……

  不過福兮禍所依,正是因此,當日項羽引兵西屠咸陽的時候,這里雖然也遭到了亂兵的劫掠,但王宮卻逃過一劫。

  劉邦在結束了受降禮之后,在司馬欣的盛情邀請下,住進了這里的王宮。

  至于司馬欣本人,則搬到了城東的一座離宮。

  此刻,劉邦在王宮中閑庭信步,心中重新給司馬欣打上了一個標簽。

  小氣!

  司馬欣利用那三天的準備時間,將王宮中值錢的東西搬了個干干凈凈,劉邦相信,如果不是時間不夠,他甚至會把花園池塘里那幾座假山也一并搬走!

  嗯,在劉盈的‘熏陶’下,他現在評點園林的時候,就挑著池塘中的假山一頓點評,云山霧罩一頓后,裝個逼就溜了……

  此刻,他站在遠處,捻著胡須看向池塘中的假山:

  “這座假山的藝術成分很高……”

  和他一起進來的呂澤懶得搭理他,不過領導身邊,總是不缺乏捧臭腳的。

  酈食其慢慢上前,贊嘆的說道:“我王好眼力!”

  劉邦心滿意足的笑了兩聲,伸手拍拍酈食其肩膀:“不錯,招降司馬欣,你是首功一件!”

  酈食其笑容滿面:“不敢,不敢,都是將士用命,某只不過是口舌之利罷了!”

  劉邦搖搖頭:“謙虛,謙虛了不是!各人有各人的長處,比如廣野君你,僅憑三寸不爛之舌,就為我勸降司馬欣,省去了一番血戰!”

  “而令弟信成君酈商,帶兵西征,旬日之間接連攻破隴西四縣,銳不可當!”

  “能有賢昆仲效力,是劉邦之福!”

  酈食其眼眶微紅,長揖及地:“附明君以展翅,才是我兄弟二人之福!”

  劉邦伸手將他扶起:“如今司馬欣已降,董翳那里,還望廣野君再受舟車勞頓……”

  酈食其微微搖頭:“董翳和司馬欣不同,此人出身士伍,若是我這個儒生過去,只怕事得其反。”

  劉邦問道:“依你之見,該讓何人前去?”

  酈食其成竹在胸:“陪同我進城勸降司馬欣的一名壯士,隊率朱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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