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天命唯漢 > 第一百五十三章 現在,輪到我了
  趙國,邯鄲。

  春江水暖鴨先知。

  雖然官方并沒有發出任何聲明,但城中百姓卻已經從各種渠道了解到了如今發生在趙國的事情。

  城中的集市外停滿了馬車,褪下錦袍換上粗麻布衣服的商賈帶著店里的伙計,將倉庫和店鋪內的貨物打包搬上馬車。

  通往城外的道路上,無數人扶老攜幼,拖家帶口的逃離這座趙國的權力中樞。

  他們,并沒有和趙王張敖共進退的想法。

  嗯,別說是張敖了,就算是他爹張耳活著的時候,趙人也從來沒有把他們張家看做自己的王,和他們同心同德。

  張耳此前的人氣,大多來自于信陵君死后,張耳接替他成為了‘游俠教父’所積攢下來的聲望。

  這種聲望,可以吸納‘康慨悲歌’的游俠兒為己所用,但對于只想過好自己小日子的普通老百姓來說,只是茶余飯后的談資罷了。

  也因此,當年陳馀僅憑借著三個縣的軍隊,就車翻了擁有一國之力的張耳。

  日中之后,此前的車水馬龍漸漸退去,寬敞筆直的大路上幾乎看不到任何的行人,烈日炎炎之下,依稀竟有些秋冬的肅殺之氣。

  城南馳道上,數百騎風塵仆仆而來。

  被那些手持長戟,穿著輕便騎兵甲胃的武士圍攏在中心的,是百余名身穿黑色官袍,頭戴獬豸冠的法吏。

  他們奔馳在空無一人,寬廣筆直的馳道時,看上去有些渺小,滄海一粟,但看守城門的士兵心中卻咯噔一聲,輕輕說出了四個字。

  “終于,來了……”

  ……………………………………

  丞相府。

  趙午等人參與了刺殺劉邦的趙國重臣齊聚一堂,一雙雙或驚恐,或憤怒,或哀傷的眼睛注視著呆若木雞一動不動的貫高。

  “丞相,我等現如今該作何打算?”

  “要不然干脆反了吧!”

  “閉嘴,你想害死大王不成?”

  ……

  在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趙午刷的一下抽出長劍,毅然決然說道:“將相不受辱!”

  說完,橫劍頸上,環顧四周,眼中充滿鼓動的神色。

  候封等人已然入城的消息他已經聽說了,而且候封這個人他也很了解,之前秦國在時就是一條法家惡犬,之后更是在大河之上鑿沉渡船,讓魏王豹葬身魚腹。

  如今此人來了,他斷然是十死無生,但謀逆之罪非同小可,必然會牽連他一家老小!

  但如果他們這些人全部自盡于此,死無對證之下,想來不至于在第一時間就牽連到他們那些本就不知情的家人。

  趙午其實心中篤定,劉邦乃敦厚長者,一旦他們這些人死了,肯定不會過多為難無辜之人。

  畢竟,劉邦連雍齒這種人都能放過,反而剖符封爵,子孫萬世不易。

  嗯,盡管他們時常口稱劉邦為昏君,但其實他們心里很清楚這不過是一種說辭,一種借口罷了。

  從趙午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想法后,房間內瞬間響起了一連串的抽刃出鞘之聲。

  “且慢!”

  貫高一擺手,高聲說道:

  “先王將大王托付給了吾等,就是讓汝等如此行事?”

  “昔年晉景公三年,大夫屠岸賈不請而擅與諸將攻趙氏于下宮,殺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皆滅其族。當此之時,趙朔門客公孫杵臼,友人程嬰為保趙氏不滅,公孫杵臼曰,立孤與死孰難?程嬰曰,死易,立孤難耳。”

  “如今吾等擎劍自刎易如反掌,但大王呢?吾等都死了,誰來為大王開脫?倘使大王身死族滅,吾等有何面目見先王與地下?”

  他這番話,其實就是想要道德綁架眼前這群人,反正張敖并沒有直接參與刺殺劉邦的計劃,只要他們這群人一口咬死張敖什么也不知道,那么張敖就不會被牽扯進來。

  對于他而言,只要能夠保住張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貫高說完,滿屋寂靜,橫劍頸上準備自盡的眾人紛紛愣住,臉上露出了掙扎和悲戚的神情。

  人活臉樹活皮,如果這時候他們再執意要死,只怕會讓子孫親朋都再也沒臉見人。

  于是,還劍歸鞘之聲不絕于耳,而在門外,也同時響起一陣密集的腳步聲,緊接著,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身穿黑色官服,頭戴獬豸冠的法吏魚貫而入。

  “喲,都在啊?”

  廷尉丞大步走進,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也好,省的某一個一個去找你們了……”

  …………………………

  趙王宮,廊橋之上。

  此刻雖是盛夏,但手扶欄桿向南眺望的張敖卻披著厚厚的皮裘,輕輕的打著擺子。

  如今并沒有什么大氣污染,再加上張敖站在全城的最高點,所以他能夠清楚的看到邯鄲城內發生的一切。

  商賈、士庶爭搶出城;廷尉鷹犬飛馳而來,如入無人之地般闖入丞相府,將他的股肱大臣一一監入囚車之中……

  可他,無能為力!

  “早知道,就不將她送給皇帝了……”

  張敖用只能讓自己聽到的聲音輕輕嘆息,閉上眼睛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當初他將自己的姬妾送給劉邦享用的同時,就吩咐手下的內侍將這一消息裝作說漏嘴般的傳入了貫高等人耳中。

  為的,就是讓他們‘君辱臣亡’,好讓他們去行刺劉邦,讓自己有登上皇帝寶座的機會。

  但現如今看來,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美人沒了,貫高這些他父親留下的老臣也被人一網打盡……

  不過這樣也好,正所謂禍兮福所倚。

  貫高等人因為謀逆被捕,就會空出很多實權位置,方便他將自己的心腹安插進去。

  這樣,就再也不用忍受這幫倚老賣老的家伙,自己才能真正體會到做王的快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至于劉邦那里,只要貫高等人什么也不說,劉邦就會看在他那死去的老爹的面子上,高高抬起輕輕放下!

  畢竟,他可是差點就做了劉邦女婿的男人!

  “呵呵……”

  張敖唇角向上揚起,看著漸漸向城外而去的囚車,臉上露出了譏諷的神情。

  或許,他才是那個最終獲利的人!

  噠、噠、噠……

  一連串沉穩的腳步聲響起。

  張敖回頭望過去,看到的是一個面容陰鷙如狼的男子。

  廷尉,候封。

  “鄙臣聽聞大王身體抱恙,為何不在靜室修養,反而會站在此地?要知道,若是再感染了風寒,只怕性命不保啊!”

  “哼!本王之事,與爾何干?”

  候封滿臉堆笑說道:“是是是,大王教訓的極是!但鄙臣此來不為別的,專程請大王前往長安接受問詢……”

  他說完,幾名孔武有力的武士大步上前。

  張敖勃然大怒:“大膽,來人啊,將這群狗賊給孤拿下!”

  “我看誰敢?”候封陰森森的打量著張敖身邊的侍衛宮人,嗓音略微有些嘶啞的說道:“動,則滅族!”

  ………………………………

  廣陽郡,涿縣。

  城東的軍營之中旌旗招展,不時能夠看到有一隊隊的士兵從北方的馳道而來,繼續壯大著營壘的規模。

  這些士兵,全部都是征調而來的燕國軍隊。

  如今在燕國廢除井田制,采用授田制并且編戶齊民之后,燕國士兵不再是從前的部分職業士兵加壯丁模式,全部由分到田地的自耕農良家子征召而成。

  雖然他們沒有經歷過殘酷的戰爭考驗,戰陣搏殺的技巧還是不行,但總體的綜合水平無疑上了一個臺階。

  也因此,盧綰敢于讓燕國士兵加入劉邦的親兵序列,防備張敖可能的狗急跳墻。

  軍營之中,樊會頂著大太陽頻頻操練軍隊,而在城西的一處桃園之中,涼風習習,歌聲嘹亮……

  嗯,對于劉邦而言,這叫做魔音灌腦……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劉盈粗著嗓子,自娛自樂。

  這里,大抵就是后世劉關張三結義的地方,所以必須要反復高歌幾首,哪怕忍無可忍的劉邦拎著掃帚從房間之中沖了出來……

  夏侯嬰和陳平聯袂而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劉邦談胸露背,氣喘吁吁的繞著桃樹追逐著劉盈的一幕。

  “哈哈哈哈哈追不上我吧!啦啦啦啦啦……”

  “小兔崽子擾人清夢,等乃公有時間了再慢慢收拾你!”

  劉邦恨恨的跺了跺腳,旋即丟掉手中掃帚,轉頭向夏侯嬰和陳平走去。

  “陛下,候封密報。”夏侯嬰極力壓制著自己不要笑出聲,行禮后雙手奉上。

  讓我康康……劉盈慢慢出現在劉邦身后,踮起腳尖探著腦袋看了起來。

  事情的發展和他預料的差不多,貫高等人束手就擒,而后趙王張敖也被輕松拿下,齊齊押解到長安城而去。

  只是不知道張敖和貫高等人同行的時候,他們臉上都是什么表情……劉盈輕輕搖頭,躡手躡腳從劉邦身邊離開,悄悄向外走去。

  他準備召集自己的智囊團,看看該如何掌控權力真空期的趙國。

  趙國大概率不會再姓張,而會姓劉。

  但最終歸屬于哪個劉,這才是接下來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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