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天命唯漢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劉盈:我這個人從不記仇,有仇當場就報了……
  臨淄,齊王宮,長而幽深的甬道。

  “你給我讓開!”

  “不。”

  劉盈拼命突防,用盡渾身解數,但還是被樊會死死擋在身后,始終不能超過樊會哪怕一步。

  劉邦擂鼓聚將,只是因為這里是齊王宮,沒有劉盈可以直達內殿的廊橋,所以他剛走到宮門,就被提著衣服下擺力爭第一名的樊會超越了。

  作為一個府邸里修建有足球場,養有兩支球隊的男人,樊會日常不工作的時候,就是在家里踢球,有時候還會和同一檔次的勛貴們養的球隊踢踢友誼賽。

  當然了,后者大多數時候都會伴隨著賭博、酗酒,然后大家赤膊上陣,打的鼻青臉腫而收場……

  也因此,劉盈的那點假動作完全都瞞不過樊會,他甚至饒有興致的用一只手拎著衣服下擺,另一只手時不時還揉搓一下劉盈的腦袋,表示羞辱……

  這廝我絕饒不了他,等回去就去找我娘告狀……劉盈咬著后槽牙,無視了樊會頻頻的揶揄之色,只是悶著頭繼續向前跑,伺機超越。

  終于,讓他找到了機會。

  樊會雖是外戚、功候,但卻并沒有劍履上殿的資格,所以趁著樊會站在殿門口手忙腳亂的脫掉鞋子,交出佩劍的功夫,劉盈飛起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踹的他一個趔趄,旋即掙脫束縛沖入正殿。

  嗯,樊會穿的鞋子并非是老式步履,而是用系帶的厚底薄靴,小牛皮限量款……

  沖入正殿的劉盈適應了眼前的亮度之后,看著面朝著鋪開的輿圖而站立的劉邦,眼睛略微有些發直,將脫口而出的請戰話語也咽了回去。

  劉盈注意到,劉邦現在身上穿著的并不是他慣常的那種松松垮垮的短款楚服,也不是玄衣纁裳的冕服,而是一套有些陳舊的鎧甲,好像是他曾經在垓下之戰,和項羽決出最終勝者時穿的那一套!

  因此眼前的劉邦,雖然臉上的黑眼圈讓他看起來顯得有些憔悴,但昂頭挺胸,在一身戎裝的映襯下,再不復當初聽說淮南王英布想要謀反時的頹唐和沮喪。

  嗯,劉邦的頹唐可以理解,畢竟英布曾經是他并肩作戰的袍澤,他也自忖并沒有做出過對不起英布的事情,但英布還是背叛了他……

  而且最重要的是,英布謀反的消息居然是韓信送來的!

  這讓他以后面對韓信可能的譏諷,還怎么挺起胸膛回懟過去?

  因此在殿中的角落里,得到消息匆匆自長安城跑來的護軍中尉陳平,就始終保持著一臉羞憤的神情,藏匿在陰影之中,時不時咬牙切齒,無聲怒罵。

  畢竟,他的定位可是‘廠公’……

  這下韓信不光能在劉邦面前抖一抖,還能在陳平面前也耀武揚威一番!

  聽到陸陸續續走入殿中的腳步聲,劉邦微微仰頭,擺擺手:

  “都坐下吧。”

  “謝陛下!”

  劉盈趁著樊會沒有徹底坐下之前,手疾眼快的把他的蒲團抽走,墊在了自己身下,跽坐的更舒服的同時,順便以此來報復他之前對自己的羞辱……

  “小氣!”

  樊會翻了個白眼,順勢從跽坐轉變為盤膝而坐,只是仰起頭看向劉邦,身體如同彈黃一般繃緊,隨時準備跳起來搶奪領兵作戰的機會。

  而在他周圍,除了盧綰一臉睡不醒的樣子,諸如周勃在內的所有人也都是和樊會同樣的姿勢。

  太平年間,軍功難覓,作為武臣,他們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至于盧綰,位極人臣,已經封無可封了,因此日常就是一副咸魚的模樣……

  劉邦等待所有人都坐好之后,環視一圈,并沒有發現韓信那廝的身影,于是稍稍松了口氣,詢問道:“如今英布意圖造反,我們應該怎么辦?”

  樊會搶先一步蹦了起來:“都說英布能打,但別人怕他,我可不怕!既然他膽敢謀逆,某愿領兵出戰,直撲六安,擒殺此寮!”

  張良食指輕輕敲著桉幾,沉吟著說道:“舞陽侯勇氣可嘉,但淮南畢竟大國,人口數百萬,甲兵數十萬,還是想個穩妥的方法比較好。”

  劉邦也贊同的點點頭,他從夜邑趕回來的這段時間一直就在想這件事情。

  淮南國四戰之地,周圍多是一馬平川,因此能容得下上百萬人進行主力決戰,而這其實是他最想看到的,但問題的關鍵是,英布會怎么打?

  會不會跟他打游擊,就像是當年劉賈盧綰對付項羽那樣?

  現如今他是漢帝國的皇帝,打爛的壇壇罐罐都是他的東西,心疼……

  在殿中陷入沉寂的時候,夏侯嬰站起來說道:“我有一個門客,名叫薛鑒,祖上曾經是昔日楚國的令尹,是一個很有韜略、智慧的人,陛下不妨詢問他該如何處置淮南王。”(注1)

  劉邦從來善于聽取他人意見,夏侯嬰既然說了,他自然無不可。

  于是片刻之后,一個留著山羊胡子,穿著土黃色深衣的國字臉青年走了進來,團團做禮。

  劉邦擺了擺手:“汝陰侯說你很有韜略,關于英布謀反的事情有所見地,不妨說來讓朕聽聽。”

  薛鑒再度俯身而拜,謙遜道:“汝陰侯謬贊,在下實不敢當。然弗知而言為不智,知而不言為不忠。為人臣不忠當死,言不審亦當死。故在下姑妄說之,陛下姑妄聽之,若有不當之處,還望陛下恕罪。”

  劉邦忍著自己打瞌睡欲望,點點頭說道:“好吧,你盡管說,說錯了也無妨,說對了有獎賞!”

  薛鑒嘴角微揚,拱手向坐在劉邦左右的劉盈和夏侯嬰先后行禮,侃侃而談。

  “淮南王造反的事情并沒有什么奇怪的。如果淮南王采取上策,那么崤山以東的地區就不歸漢所有;如果淮南王采取中策,那么輸贏勝負就很難說了;如果淮南王采取下策,則我大漢無憂,陛下也可安枕無憂!”

  在劉邦的沉默中,劉盈吸了吸鼻子問道:“何為上策?算了,還是直接說下策吧,英布那人我了解,通常做不出什么正確的判斷……”

  頃刻間,哄笑聲四起。

  不過劉邦卻用手敲了敲劉盈的腦袋,笑著對薛鑒說道:“太子與你玩笑,不必當真。你有什么想的不妨全部說來聽聽。”

  “遵命。”薛鑒鞠躬行禮,接著說道:

  “所謂上策,自然是趁我軍尚未集結,發兵占領吳越、楚國,之后北上攻克齊國、魯國,會盟梁王,向燕趙之地的郡守縣令發出檄文,允諾共分天下!”

  “這樣,崤山以東的地區就不再是我漢家之天下了!”

  聽著聽著,劉肥臉上顯過一絲怒氣,同樣咸魚坐的呂澤和盧綰一樣,都一副魂游天外,什么也沒有聽見的樣子。

  “而中策,則效法昔日項梁,吞并吳楚,出兵中原,奪取敖倉之糧為己所用,將關中的漢軍封鎖在成皋之內,如此,則勝負未知。”

  “至于下策,則是攻占吳越之地,之后發兵打敗對他威脅最大的荊國,以及劫掠治粟內史府位于淮南國附近的幾處官倉,將搶來的糧食和荊國的財帛運回國內,并且放棄淮北之地,沿江水布防,割據一方,稱孤道寡!”

  劉邦起初聽著薛鑒說的上下兩策,臉上一直是儀式性的微笑,但聽到他說的下策時,才終于稍稍動容,覺得有幾分見地。

  于是他頷首問道:“既然這樣,英布將會選擇哪種計策呢?”

  薛鑒看了看劉盈,笑著說道:“如殿下所說,淮南王會選擇下策。”

  劉邦再度問道:“何以見得?”

  薛鑒自信滿滿回答道:“淮南王本是一個驪山的囚犯,他之前為楚國作戰,為大漢和項籍作戰,并不是為了誅滅暴秦,匡扶天下,僅僅只是為了自身的榮華富貴!因此在下斷言他會選用下策!”

  嗯,他沒說的是上、中兩策都是為了爭天下,英布壯年的時候尚且沒有爭天下的雄心壯志,如今已過中年,就更不會真的去爭奪天下了。

  劉邦點點頭:

  “很好,很不錯。你說的很不錯,汝陰侯舉薦的也很不錯!”

  “就這么辦吧。”

  “傳詔,命楚王、荊王、長沙王統領本國軍隊,從東、西、南三個方向進攻淮南國,務求不讓叛軍跨出國境線一步!另外,讓豫章郡守,穎陰候灌嬰領兵北上,協同長沙王吳臣作戰……”

  “至于我軍……”

  只不過還沒等劉邦說完,殿中響起一個剛剛結束變聲期嗓音,劉盈的嗓音。

  “我不同意!”

  注1:《史記·黥布列傳》:滕公(夏侯嬰)言之上曰:“臣客故楚令尹薛公者,其人有籌策之計,可問。”……上曰:“善。”封薛公千戶。

  《新唐書·卷七十三·表第十三下》:薛氏出自任姓。黃帝孫顓頊少子陽封于任,十二世孫奚仲為夏車正,禹封為薛侯,其地魯國薛縣是也……公子登仕楚懷王為沛公,不仕,隱于博徒,因以國為氏,所謂薛公也。生云,云生卬,卬生倪,為楚令尹。倪生翁,翁生鑒,漢初獻策滅黥布,封千戶侯。

  由此可知,夏侯嬰所謂的薛公,指的是楚令尹薛倪的孫子薛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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