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退下,讓朕來 > 478:殺兄弒父,血債血償(下)【求月票】
    盡管意外會在這一夜看到這位不討喜的兄長,但看這情形,應該是對方救了自己。公西仇試圖張口,但這么簡單的動作,他急得都想冒汗了,唇瓣還是動不了分毫。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似乎很漫長,又似乎很短。

    閉目盤腿端坐的兄長呼出一口濁氣,松開祝禱手勢,眉眼充斥著肉眼可見的倦怠,仿佛被什么抽空了精氣神。他起身的瞬間,披在周身的酬神祭司華服消融散去。

    露出一身沾滿鮮血劃痕的儒衫。

    抬手試探公西仇頸間動脈。

    當他觸及鮮活柔軟的年輕肌膚,充滿生命氣息的強勁跳動一下下從指腹下傳來,一掃方才的疲倦,似哭非哭,雙手抱著公西仇腦袋埋向懷中,哽咽:【阿年啊……】

    公西仇能嗅到對方懷中的血腥和汗液,以及滴落臉頰,滑入嘴角的咸腥液體。

    他腦子有些混沌。

    原來,兄長這么愛自己。那怎么此前看自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緊跟著身體懸空。

    彼時的他身形還未長成,成年的兄長可以輕松將他抱起,遠處有敵人響聲。

    整個族地都是敵人的身影。

    兄長帶著昏昏沉沉,僥幸撿回一條命又大失血的他到處躲避,仗著對族地的熟悉,加之有些手段,倒是幸運沒有暴露。直到途經一片廣場,這地方是族人重要日子舉行篝火大會的場地,哪家婚喪嫁娶基本安排在這里。此時卻被鮮血徹底浸染,尸體亂堆。

    場地上架著幾口陶甕。

    陶甕之下燒著通紅炭火。

    陶甕之內湯水沸騰。

    啼哭、慘叫、呻吟、哀求。

    本該是縈繞歡聲笑語的地方,此時卻血腥得仿佛森羅地獄降世,公西仇看著這一幕,雙目劇痛,腦袋更是要炸了一般漲裂。可惜,他喊不出來,喊不出哪怕一個音節。

    所有痛苦化作發狂困獸,在他腦中橫沖直撞、撕咬咆哮,找不到宣泄口。

    為什么!

    為什么他動不了!

    為什么他不能殺出去!

    為什么還要讓他看到這些!

    “我、要、宰、了、你!”

    “啊啊啊啊——”

    現實僅過去瞬息功夫,公西仇卻覺得熬了十幾年之久。從滅族之夜萌芽的仇恨種子并未因為他失去記憶而消散無蹤,而是在他也不知道的角落咀嚼著無法排解的恨意,吸收著仇恨長成參天大樹。這股力量瞬間沖破施加在他身上的束縛,雙目一片猩紅。

    恨意終于在這聲發泄中得到宣泄。

    唐郭看著公西仇身上驟然爆發的氣勢,哪怕隔著如此遠的距離,依舊能感覺到讓他肌膚微疼的灼燒感。武鎧由實質化變為粘稠狀火焰,顆顆血珠從肌膚下滲透而出。

    他……

    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

    不行!

    必須盡快殺了此子!

    可不待唐郭動手,從山下率先趕來的援兵,其中一人離得稍微近些,口中突兀發出凄厲慘叫。他扭頭看過去,卻見跟隨自己南征北戰多年的心腹頃刻化為人皮枯骨。

    那張人皮蒼老得失去光澤。

    這——

    唐郭驀地想到什么,猛地爆退,喝令其他人也遠一些,保持距離。公西仇此刻是用公西族秘法,跟他拼命啊!這種手段,當年在公西族其他武者族人身上見識過。

    這秘法說棘手也棘手。

    說好對付也好對付。

    因為一旦真正發動便失去靈便的行動能力,待目標壽命燃盡,唐郭不用動手,人也會死。果不其然,以公西仇為中心,植被生靈都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被抽走生機。

    “再退!”

    唐郭再次下令。

    咻!一支木箭不知從何處冒出,在空中劃下流光,直直沒入公西仇胸口。

    外人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公西仇卻清晰感覺到體內強行催動燃燒的武氣被瞬間凝固,徹骨寒意讓他打了個哆嗦。原先猩紅的眸恢復清明不說,還受了點小反噬。

    “誰干的?”

    捂著胸口想問候人祖宗。

    “公西奉恩,你就是這么揮霍你這條命嗎?”半空之中,浮現一道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人影。彘王最信任的心腹!此時身披紋飾華麗到詭異的祭司寬袍,手持木杖。

    木杖半身被形如蟒蛇的藤蔓糾纏。

    只是——

    這人的臉色,跟藤蔓一般綠。 一般綠。

    而唐郭的臉色跟臭水溝泥巴一樣黑,他認得這身裝束,當年在一個身形佝僂、頭發灰白的公西族人身上看過。也正是這個老不死的東西,給他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公西仇捂著胸口氣得要厥過去。

    他記憶已經完全恢復,一時不知該感動當年兄長救命之恩,還是惱怒他打斷自己,還喊自己“奉恩”這個惡心吧啦又恥辱的稱謂。公西仇深呼吸,指著唐郭開口。

    “阿兄,你要還姓公西,還是公西族人,今日便與我聯手擰這老東西的頭!”

    只要對方肯答應。

    自己便有把握。

    大祭司的能力與世人所知文心武膽不同,后者都是汲取天地之氣化為己用,而前者卻是源于對族中供奉神靈的信仰。大祭司便是神靈中意的代言人,實力一向不俗。

    盡管不知兄長作為大祭司為何不在族地,讓老祭司一把年紀還含淚上崗,但他是大祭司就行。他們兄弟倆聯手,絕對能將唐郭在內的一眾人剝皮拆骨,不留活口!

    誰知,兄長只是抬手布下困陣。

    臉色朝著木杖主體褐色靠攏,一副準備秋后算賬的臉色,他看著公西仇。

    “璨。”

    公西仇不解:“什么?”

    他沒好氣道:“老子叫璨,即墨璨!”

    公西仇仍是不解。

    但,終于知道兄長真名,破冰性進展!

    啊——

    不對,等等——

    公西仇早就將族譜背的滾瓜爛熟,族人傳承多年,也少有重名的。以“璨”為名的,記憶中貌似就一個,他老母親名字旁邊的伴侶,上代大祭司——似乎就是即墨璨。

    公西仇如遭雷擊。

    他以為的兄長其實是老娘前夫?

    即墨璨黑臉:“老子是你爹!”

    公西仇:“……”

    他一時有些捋不清楚這關系。

    還想再問,腳下地動山搖,唐郭竟用蠻力暴力開道,破開困陣。全副武鎧將他從頭到腳包裹嚴實,手持長斧,一步一深腳印,地面砂礫石塊經不住壓迫,碎成齏粉。

    即墨璨冷眼瞥了過去。

    公西仇:“先不說這,敵人要緊。”

    即墨璨卻是冷哼:“你退下。”

    公西仇驀地睜圓眼睛:“這怎么行?”

    “給過你機會,你不中用!”

    公西仇:“……我不中用?”

    即墨璨不耐皺眉:“你礙事。”

    公西仇:“……”

    卻見即墨璨手中木杖在他手中轉了一圈,抬手一揮,指著唐郭,目光森冷看著他:“我族枉死英靈,渴望君之血肉久矣。知道什么叫血債血償?此去泉臺——”

    “全族,聽吾號令!”

    話音落下,公西仇腳下赤血彌漫。

    一道道熟悉人影自血泊爬出,但不復生前鮮活,衣衫沾血,氣息也不似以前那般帶著生機,死氣沉沉,怨氣纏身。他略心慌,一眼掃去,看到為首青年額角點痣。

    “舅舅!”

    他脫口而出。

    但舅舅卻理都不理他。

    這時,頭頂又傳來即墨璨的聲音。

    低沉的,怨毒的,似鬼神低語。

    “不留活口!”

    一位位公西仇眼熟至極的族中長輩,此時卻跟失去理智、只知殺戮的傀儡一般,聽從即墨璨的號令,沖唐郭露出猩紅獠牙。這一幕對于公西仇而言是極為陌生的。

    甚至有些齒冷。

    “你——竟然褻瀆死者?”

    這種奇異手段,縱觀大陸并非沒有,但多是戰死邊關,自愿駐守邊陲的兵卒魂靈執念,當國境屏障有難之時,為國土安危盡到最后一分力。但這些族人不是這種情況!

    即墨璨漠然道:“他們在為你而戰。”

    公西仇一怔。

    即墨璨:“讓你活著,是他們的執念。”

    每次有族人死亡,大祭司都要舉行一場安魂儀式,焚燒遺骸,引導族人魂魄能回歸神靈懷抱,每逢這種儀式,族人都是笑著的。在他們看來,這不是死亡而是新開始。

    而死在滅族之夜的這些族人……

    并沒有經受安魂……公西仇也不懂。

    即墨璨自嘲:“我不能號令他們。他們彌留的執念,一直在,在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