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退下,讓朕來 > 741:時來天地皆同力(上)
  夜黑風高,風雨晦暝。

  臨時棧道下的淼江在極短時間內變得異常洶涌,其聲勢似海沸江翻,又似有無數可怖異獸潛伏在黑暗的江面之下,咆哮著,奔涌著。狂風吹卷著雨水,江面上水霧茫茫。

  一點雨水滴落眉心。

  沈棠沖外伸出了手心。

  雨點涼意順著掌心浸入肌膚。

  “主公,下雨了。”荀定緊著劍眉,俊朗堅毅面龐寫滿了煩躁和擔心,口中小聲地抱怨道,“老天爺,這什么破天氣?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這個時辰下雨。”

  天氣惡劣不止是給他們行軍增加了難度,更會影響兵士的心情和士氣,不利于之后的作戰計劃。沈棠抬手擦去臉上雨水,淡定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永安,論心態你就不如含章好了。這場雨好不好,全看咱們怎么利用。下令,加速前行!”

  這場雨不僅影響他們也影響敵人。

  大雨會令敵人放松戒備和監察。

  料想敵人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己方會在這種惡劣天氣,以這種方式繞后登陸。敵方斥候監視難度越大,他們這支奇兵的自由度就越高,行軍速度也可以提升起來!

  “唯!”荀定應了一聲,朝后方的魯繼一揮手,道,“傳令下去,加速前行!”

  雖說是一邊修筑棧道,一邊行軍,但靠著武膽武者的體魄和素質,沈棠等人的行進速度并不慢,再加上江岸線不需要翻山越嶺繞遠路,這支奇兵抵達目的地的時間比預期還早了將近六個時辰。時間充裕,沈棠便讓人先吃干糧補充體力,再閉眼養精蓄銳。

  這一回,要干一票大的!

  夾擊眼前敵人后,再捅奧山郡的腰子!

  這場大雨來勢極其兇猛,狂風夾雜著暴雨,折騰了一天一夜還沒有停歇的意思。

  鄭喬一方將領外出巡視一圈,回來發出跟荀定相同抱怨:“娘的,什么破天氣?”

  脫下蓑衣,衣衫已被打濕。

  冰涼的雨水順著縫隙流入內衫,緊緊貼著肌膚,稍微一動就仿佛有無數蟲子蠕動,別提多難受了。將領運轉武氣,不一會兒,渾身蒸汽繚繞,勉強感覺干爽了一些。

  也有不吝嗇武氣的,直接凝氣成罡,在體外凝聚出一圈隔絕雨水的無形罩子。

  將領一坐下便有親兵端來熱食,還有一壺熱酒,他給自己斟滿一盞,一口悶下肚。隨著酒水劃過喉嚨,熱氣由內而外散發。他滿足喟嘆,又愜意地夾了一大口菜。

  笑呵呵道:“淼江暴漲來得正是時候啊,也不知正在觀望的沈賊一行人是不是看傻眼了……唉,老子可算能松口氣。這幾日真是睡也睡不好,生怕他們突然發瘋打來。”

  一起巡查的屬官也松了口氣。

  “這等惡劣天氣,他們必不敢來。”

  今晚應該能睡一個好覺。

  將領咀嚼著當配菜的菽豆,哼著譏嘲一聲:“萬事不能掉以輕心!本將軍冷眼瞧著,這個姓沈的賊人就是個愣頭青,行軍打仗啥也不懂,越是這樣越難猜,誰知道下一步會出什么昏招?如果人家硬要在這個天氣過來找死,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屬官拍了他的馬屁,奉承道:“將軍用兵如神,管那一伙賊人用什么鬼把戲,吾等都能以不變應萬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能生擒了姓沈的,將軍何愁青云路?”

  盡管將領對這話非常受用,但心中仍不免生出幾分輕蔑。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鄭喬統治搖搖欲墜,如今的庚國猶如這風中殘燭,還不知能茍延殘喘幾日,哪還有青云路?

  他倒是想拿塊國璽,擁兵自立。

  可他很清楚自己斤兩,只能想想。

  若拿這燙手山芋,只怕最后下場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他就是一輩子替人賣命的命。思及此,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悒悶煩躁。一連悶好幾盞熱酒,一壺酒見底,暖意自五臟六腑傳遍四肢百骸。拍馬屁的屬官也有眼力勁兒,見狀便知將軍這會兒心情不太好。

  他有眼力勁兒不代表其他人也有。只聽一人哈哈大笑,張揚宣稱:“吾愿以項上人頭擔保,有將軍坐鎮,沈賊哪里敢來?”

  如此囂張,也有人感覺聽著不吉利。在這個言出法隨的時代,話是不能胡亂說的。

  正要提醒一下呢,帳外傳來急促踩水坑的腳步聲,緊隨而來的是慌亂大喊:“報——將軍,是敵襲!敵人殺過來了!”

  主帳陷入一瞬的沉寂。

  口出狂言的武膽武者面如土色。

  真是說什么就來什么啊?

  將領一腳踹開身前食案,任由食案上的酒壺菜肴叮叮當當散亂一地,他大步流星跨過滿地狼藉,一息功夫,磅礴武氣自腳下上涌。頃刻覆蓋了全身,化出威嚴武鎧。

  他抬手在面前一劃,黑金面甲覆蓋。

  渾厚聲音自面甲下傳出:“敵人來了就來了,你們怕他個鳥?記住,這里是乾州!二十等徹侯來了都要強行壓一個境界!對面才什么實力?一個個膽小如鼠,丟人!”

  “隨本將來!”

  抬手一揚化出一桿涯角槍。

  在出營帳之前,將領仍是豪情萬丈,危機感不強烈。因為在他看來,斥候肯定是在軍事防線外發現敵人蹤跡。從最外防線到營帳,距離可不近,他還有充裕時間調兵。

  除了這份自信,他沒有察覺到敵人武氣和殺氣,也是他做出判斷的重要佐證之一。

  孰料一出營帳便感覺腳下地面震顫。

  將領心下大駭,猛地抬頭。只見視線盡頭,密密麻麻的敵人構筑成一道由冰冷甲胄化作的銅墻鐵壁,胯下戰馬奮力狂奔,鐵蹄捍地,雷聲滾滾,似洪流沖開密集雨幕。

  防線早被魚鱗陣暴力沖垮。

  “殺!”

  電光石火間,將領心頭萌生一念頭——

  怎么可能?

  這是怎么做到的?

  如此多斥候怎么沒提早發現敵人蹤跡?

  雖說今日暴雨,但這點兒惡劣天氣對訓練有素的斥候武膽圖騰而言,頂多視線受點兒影響,還沒到無法飛行偵查的程度。敵人規模足有三千多,這么大的目標,應該一出現在視線范圍就發現的。為何敵人都沖殺到營寨外了,己方傳信兵才來稟告消息?

  這個,自然要問一問欒信。

  魏壽率兵出城,直奔敵人老巢而去。行至中途,他皺眉發現雨勢毫無減小的趨勢,心中不免蒙上一層不祥。暴雨不僅會嚴重影響士兵的作戰狀態,還會阻礙行軍速度。

  照這個樣子——

  十分士氣也要被澆滅三分。

  怎知欒信騎馬立于雨中,抬頭睜眼,張開懷抱去接,看著雨幕笑道:“妙啊,哈哈哈哈——這場雨不早不晚,下得妙極。”

  魏壽問:“這話怎么個說法?”

  欒信眉眼皆是意氣風發,他自信地道:“將軍只管帶人沖,這一次,天時在我!”

  魏壽對此將信將疑,目光游移落向褚曜,后者沖自己眨了眨眼,輕輕頷首。他跟著心下一橫,手中玫瑰金粉色巨斧凌空一劃,腰間武膽虎符化作數百道武氣融入先鋒士兵身體,口中大喝:“傳令下去,上馬!”

  其余諸將也照做。

  不一會兒,原先裝備還有些落后的兵馬,瞬間完成了鳥槍換大炮的進化,裝備勉強稱得上精良二字,人手一匹戰馬。區別在于有些戰馬裸奔,有些戰馬披著全副馬鎧。

  防御最強、裝備最精良的在前。

  欒信祭出文心花押,催動。

  【潤物無聲】

  磅礴文氣自丹府傾瀉,文士之道發動!

  以欒信為中心,他的文氣化作無數煙塵顆粒,向四面八方擴張,少部分悄無聲息地融入每一滴雨水,雨水落地之后,文氣自地面蒸騰,倒懸天際,大部分融入了云團。

  魏壽緊張看著欒信。

  十幾息過后,欒信有了反應。

  他慢吞吞地道:“好了。”

  欒信的文氣會成為一面天然屏障,干擾一切言靈造物的判斷,斥候的武膽圖騰看不到發現他們蹤跡,同時還能隱藏己方氣息。某種意義上的隱身,唯有肉眼能破解。

  只是,按照騎兵爆發武氣之后全力沖刺的速度,以肉眼能看到的目標,這點兒距離根本用不了幾息。天色昏沉,大雨磅礴,肉眼視力受阻。也難怪欒信說“天時在我”!

  魏壽見狀不由得咧了咧嘴。

  這樣的文心文士,誰不愛啊!

  “跟老子沖!殺穿他們!”

  有了融合欒信文氣的雨幕襄助,魏壽率兵沖刺毫無顧慮。最外層防御敵兵發現他們蹤跡,還未來得及發出信號就被魏壽一斧頭送走。一排排的拒馬樁被浩大聲勢沖爛,殘骸被鐵蹄踏碎。至于這一路上的陷阱?

  這就是隨軍文士的任務了。魏壽只負責帶人沖,再多陷阱地坑會由文氣臨時填平。

  自家這么多文士還搞不定這個?

  此番操作,順利給敵營送去一個驚喜!

  魏壽一馬當先,粉色武氣自周身爆發而出,巨斧在他手中輕若無物,隨便一揮便是一道十數丈長的粉色光刃。他口中大喝:“縮頭烏龜,出來招呼招呼你們爺爺!”

  音浪沖擊開來,震得欲上前攔截的敵將武膽武者倒飛出去。七竅流出一條條紅色的蜿蜒小蛇,腦袋更是嗡嗡不止,好似被人用錘子全力敲打天靈蓋,視線天旋地轉。

  也有人只是氣息震蕩翻涌,但腳下下盤依舊穩當,還通過武氣顏色認出來人身份。

  “魏!元!元!”

  “你這蠻子叛將!”

  “——竟還有臉過來!”

  被壓制實力的魏壽不太喜歡這種感覺,一斧頭下去將殺來的武膽武者逼退,他不耐煩地道:“你們還是這么廢物,手腳虛軟嘴巴硬。真當你爺爺的實力是擺著看的?”

  說罷,頭也不回喊褚曜。

  “褚亮亮,咱們一起上!”

  帶著褚曜的【將者五德】大殺四方!

  只是這話怎么聽怎么像招呼寵物,褚曜離得遠,內心送他一對白眼。

  【將者五德】?

  跟別人討去吧。

  褚曜抬手把【將者五德】給了徐詮和云策,因為五德齊出耗費文氣巨大,饒是文氣富裕如他也不能短時間再出第三次。

  這一幕看得魏壽氣結。

  內心罵罵咧咧,將褚曜翻來覆去問候。

  但,文心文士多還是有用的。他最后還是要到了【將者五德】,盡管是寧燕給的。

  “幾十日的同僚都比你褚亮亮靠譜!”

  魏壽等人氣勢兇狠,勢如破竹,趁著敵人還未反應過來就殺進敵方大本營。哪怕人數僅有三千五,實力參差不齊,但騎兵結陣過境,仍如洪流巨獸沖擊,無往不利。

  “御!”

  敵人人數多的優勢很快顯現出來。

  只見魏壽兵馬還未殺到一半,便有一面面盾墻拔地而起,結陣敵兵以士氣化盾,阻擋在騎兵沖鋒路徑之上。營寨并非曠野,如此近的距離,周遭擁擠,根本無法避開。

  武氣化作的戰馬與重盾撞擊。

  二者爆發出令人牙酸的轟鳴之音。

  稍弱的戰馬一聲哀鳴,化為武氣消散,馬背上的兵卒還未反應過來,迎面又是數桿鋒銳長矛。長矛目標是士兵雙眼、喉嚨、胸口等致命處。但因為武鎧保護,只是被刺飛些許,運氣好點兒保留一命,運氣差點兒,敵人持刀一個滾地上切,一刀斬斷雙足。

  而全副武裝的戰馬又是另一個景象。

  不避不讓,馬蹄高揚,一蹄子將士氣化作的重盾踏碎。盾后的敵兵還未來得及發出慘叫就被鐵蹄踏過胸口。一番激戰,地上拋下數百具尸體,鮮血染紅腳下的水洼。

  暴雨還在不斷地下。

  掩蓋了殺喊聲,沖散了血腥味。

  鄭喬一方將領見狀,怒氣沖霄,目眥欲裂。奈何他的敵人是魏壽,根本不容他有絲毫的分心。百十招過后,他身上留下不少傷口,雨水將淌出來的殷紅沖刷成淺粉。

  “姓魏的蠻子,給老子死來!”

  魏壽冷哼:“口氣不小。”

  身上才三道言靈就別跟他橫了。

  將領呸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你當老子這里多少人?”他笑得陰險,哪怕把這里的人拼沒了,他也不能讓魏壽帶來的兵馬活著回去,因此——

  “死來!”

  此地兵馬是魏壽一方五倍還有多!

  魏壽初時臉色不好,但看到視線盡頭,大營后方位置動靜,很快舒展眉梢。

  “還死?你腚眼兒著火了,傻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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