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退下,讓朕來 > 856:諸公,不敢茍同(上)
  “昭德兄找我?”沈棠在內心掐指算了算時間,淺笑道,“我這幾日忙得都忘了正事了。昭德兄還挺忍得住,我還以為大義那件事情一出,他沒兩天就要坐不住了。”

  黃烈三個弟弟一死兩俘。

  這意味著黃烈這些年辛苦積累的勢力,如今倒得連地基都不剩,殘部沒了依附的主心骨,四分五裂,被黃烈哄騙而追隨的庶民也作鳥獸散。乾州已經是囊中物,只差最后的接管程序。作為功臣之一,吳昭德也有瓜分戰果的權利,而沈棠這邊卻不提此事。

  這對于吳賢而言不是好兆頭。

  沈棠最近大刀闊斧整頓燕州各個郡縣,此事卻沒有跟吳賢商議,顯然是將燕州當做她自己的地盤。若吳賢繼續沉默下去,沈棠這邊再裝聾作啞,繼續派人整頓乾州的爛攤子,屆時再想開口也分不到什么好東西。再加上趙奉撿走天海的戰功,吳賢就來了。

  沈棠跟一眾僚屬將吳賢心思摸了個七八分,秦禮又在吳賢身邊輔助多年,這七八分直接拉滿成十分。于是,她欣然赴約。

  沈棠還特地帶上了秦禮和趙奉。

  Emmm……

  自然不是她故意惡心人啦。

  吳賢若要拿趙奉白撿軍功一事發難,自然要雙方當事人對簿公堂,不能只聽天海一家之言,也要聽聽運氣爆棚的趙奉怎么說。她帶趙奉過來赴約合情合理,而秦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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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棠走到哪里將他帶到哪里,也合情合理,似吳公這般大度海量之人,會理解的。

  他們一行人現身,吳賢嘴角狠狠一抽。

  沈棠佯裝自己沒看到,兀自笑著關心吳賢的傷勢恢復如何,若軍中缺乏良醫好藥,她家底雖薄,為了兄長的安康,也愿意盡一盡綿薄之力。情真意切,聞者無不動容。

  吳賢笑容略勉強:“多謝沈妹關心,這些日子都是為兄府上醫師照料,恢復尚可。只是畢竟上了年歲,不及年輕人那般氣血旺盛。為兄若是沈妹的年歲,這會兒都能游獵馳騁了,唉——這當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他本來是想賣個慘,暗示她行為不要過分,自己作為病號,情緒不能大起大落。

  沈棠卻順桿子往上爬,杏眸盈滿擔憂:“昭德兄正值青春鼎盛,為何會產生暮年感慨?小妹身世不幸,自幼失怙失恃,兄弟姊妹接連命喪,一人顛沛流離至今,好不容易才有了昭德兄這樣的兄長,若你也有個不測,小妹在這世間就真的無依無靠了啊。”

  說著,雙眸涌現晶瑩水光。

  世上有哪個男人不喜歡美人垂淚呢?

  別看沈棠整天素面朝天,但那張臉底子太好,眉不描而翠,唇不染而紅,五官較尋常人也更深邃立體。單論素顏已超出常人太多,若稍作打扮,怕是六宮粉黛無顏色。

  沒權勢但有美貌的人,普通人會欣賞,權貴會掠奪,只讓這朵花在自己家綻放。

  但手握權勢又有美貌的人呢?

  普通人會懼怕,權貴會追逐她的權勢。

  美貌?

  那只是她身上最不起眼的標簽。

  吳賢屬于“權貴”,沈棠的容貌掩蓋在她的權勢之下。此刻,她卻露出罕見脆弱,讓吳賢注意到這不起眼的標簽。比美人盈淚更吸引人的是走在權力巔峰的美人盈淚。

  饒是吳賢也看呆了一瞬。

  瞬息,他反應過來,下意識緩和口氣。

  “沈妹放心,為兄身體康健得很。”

  沈棠拍拍胸口,眼波流轉,似有笑意在眼尾一閃而逝:“那小妹就放心了。”

  說罷,她這才在位子上落座。

  待吳賢回過神,帳內氣氛略顯詭異。

  自己人的表情黑成鍋底灰,沈棠這邊的人臉色也很不善,隱約有風雨欲來之勢。

  吳賢:“……”

  內心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巴掌。

  自己什么美人沒瞧過,居然會因為盟友沈棠而恍神,剛才那一瞬腦中更是空白。這一認知讓吳賢還未進入今日會面正題,便先泄了一分的氣。反觀沈棠,她像沒事人。

  只是內心活動就比較豐富了。

  語氣抑揚頓挫:【嘖嘖,權勢啊,果然是女人最好的醫美。我這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絕世容貌,還是有人會欣賞的。】

  顧池:“……”

  今日赴約是來達成瓜分戰果的初步意見,自然少不了顧池。只是他正事還沒辦,耳朵先聽了一堆自家主公的洋洋自夸。

  若非場合不對,顧池都想捂耳朵了。

  他忍不住給沈棠【傳音入密】:【被吳賢這樣后院成堆的老男人欣賞有什么好?】

  沈棠回應:【有內涵的君子會看到皮囊下的光芒,庸俗的人才會只看到皮囊。吳昭德庸俗,望潮你們才是真君子。但,欣賞我皮囊下靈魂光輝的人太多,偶爾也需要庸俗的贊美調劑一下心情。望潮,你說呢?】

  顧池:【……】

  唉,這讓他怎么回應?

  秦禮注意到顧池臉色突然就很難看,不由得投去擔心目光——雖然顧池在他心中翩翩病弱君子的形象坍塌了,但二人畢竟是同僚。若顧池真有難處,他也不會坐視不管。

  顧池只回應了一抹勉強的笑。

  他為什么臉色難看?

  因為被主公惡心到了!

  今日要被沈棠惡心的人,還有個吳賢。

  雙方一陣寒暄,吳賢順著話題切入趙奉搶走天海軍功一事。因為趙奉是前員工,還投入現盟友帳下,吳賢的口吻很是溫和。仿佛他就是問那么一嘴,沒有任何目的……

  沈棠怔了一下:“有這事兒?”

  說著扭頭看向下方趙奉,放下茶碗,語氣嚴肅道:“大義,這是何時的事情?你一五一十說來,不得有一個字隱瞞!”

  趙奉出列抱拳,激昂慷慨,一身正氣!

  “回稟主公,所謂‘搶奪盟友軍功’根本是子虛烏有之事。那一日,末將奉命督送糧草,行至一處山野,斥候回稟說前方有敵兵蹤跡。為護糧草周全,末將率人將其拿下。戰事畢,此人出來說這是他們的,末將如何能認?這些人身上有寫他們姓名?”

  沈棠一邊聽一邊點頭。

  “哦,就是說大義出手之前,不曾見到昭德兄帳下兵馬?擒獲敵人才被告知?”

  趙奉重重點頭:“確實如此!”

  沈棠早就對趙奉表態,他底氣十足。

  “昭德兄,這樣怎么能算搶呢?”

  “沈妹,非是為兄無理取鬧。”吳賢輕嘆一聲,用嘮家常的口吻跟沈棠講道理,“按說這事兒不該鬧到你跟前,只是武將最看重軍功。為了將他們逼入包圍圈,天海這邊也損失了一些兵馬。即便大義未出手,這伙喪家之犬也逃不出天羅地網。他們兵疲馬乏,本是殘兵敗將,最后卻讓大義拿了首級,叫此前努力全部打了水漂,諸將如何肯罷休?”

  “昭德兄,你這話小妹是不認同的。”

  沈棠卻不吃吳賢這一套。

  她用溫柔但不容辯駁的口氣道:“武將打仗都是將腦袋拴在褲腰帶,能在戰場活下來,不全是靠實力,也要靠幾分運氣。不然為何要祝賀‘武運昌隆’?天海諸將辛苦籌劃包圍,但最后還是讓敵方突圍,可見是敵人運氣不錯。但這份運氣終究沒好過大義。”

  靠運氣撿來的軍功,憑什么說搶?

  “再者說,這也不是大義主動蹲守求來的,他只是湊巧路過,敵人又湊巧撞上來。他作為武將自然要以糧草安全為重,擊殺賊寇天經地義,不可能動手之前還問一問他們從何而來又是何人。在座諸位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將,打了勝仗但無功而返不正常?”

  一切都是運氣啊!

  趙奉武運昌隆,軍功長腿送上門。

  其他人沒這個運氣,干瞪眼就行了。

  圍著賊寇打了大半天只是將人打成殘血,這說明什么?說明武力不行,輸出不行。別人一刀下去,BOSS只剩半條血管,他們一群人打半天還是殘血,一個個刮痧呢?

  要是刮痧刮快點,哪還輪得到趙奉?

  總而言之,趙奉這個軍功合情合理。

  天海諸將有意見也不要提。

  那點兒刮痧輸出還好意思拿出來?

  吳賢被沈棠一番理直氣壯的發言堵得心口悶,千言萬語都堵在了喉嚨,天海武將面色都黑成了鍋底灰。其中有一人不忿地想起身辯上一辯,被身邊的人眼疾手快壓下。

  沈棠仿佛看不到這些,笑著道:“不過,伱我兩家關系緊密,哪里還分這些。諸將沒有辛勞也有苦勞,士兵們也需要犒勞——昭德兄,不如這樣,這些損失我這邊出?”

  她表現得大方好說話,只差在臉上寫著“我是老好人,快來砍我一刀”的標語。

  吳賢心口憋著的氣更多了。

  天海有個武將拍桌而起。

  “誰稀罕你的這些東西?”

  沈棠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肩膀一抖,兩側親衛立刻拔刀擋在她的身前,一副“你們想傷我主公,先從我們尸體踏過去”的架勢。吳賢可不想將事情鬧大了……

  今日,天海但凡有一人沖著沈棠露出兵器,相當于將現成的出兵把柄遞到她手中。沈棠什么武力值啊,十六等大上造,己方沒有提前準備的情況下,還想將她留下來?

  吳賢拉著臉,呵斥那名傻眼的武將:“混賬,以下犯上,還不跟沈妹道歉?”

  武將憋青了一張臉,抱拳謝罪。

  他也沒想到沈棠這邊反應這么大,一下子就將尋常矛盾上升到武力沖突。自己就是嗓門大點,怨氣重點,但絕對沒殺意。

  沈棠這邊觀察一會兒,確信武將沒有其他動作,這才動手揮退親衛:“你們下去,這里是昭德兄營帳,我能有什么危險?你們這架勢將人嚇到了,這事兒都是誤會。”

  這個小插曲讓天海這邊錯失討價還價的機會,沈棠只肯許諾賠償一些損失,讓出軍功什么的,沒門兒!吳賢這個老狐貍選擇暫時擱置這個話題,轉而說起了地盤劃分。

  沈棠仿佛聽不出他的暗示。

  問道:“昭德兄想要乾州哪幾個郡?”

  燕州這個詞,只字不提。

  吳賢的臉險些扭曲。

  他要乾州有什么用啊?

  乾州全給他也沒用,中間隔著個燕州,飛地怎么治理?吳賢想要索要凌州一部分,特別是谷仁章賀經營多年的上南和邑汝,這樣就能跟天海串聯成一片,攻守得宜。

  如此,徐解的河尹也囊括其中。

  即便徐解跟自己有些離心,但局勢壓人,徐解就逃不出掌心,跑不遠。在此基礎上,再分得燕州兩個郡。其他的,他都可以不要。從地盤來看,吳賢的要求不過分。

  他將乾州完全讓給沈棠。

  不僅不過分,明面上姿態還很低。

  吳賢甚至答應沈棠,若同意這方案,自己作為盟友還會出兵幫助她攻打坤州。完全是為愛發電,不要任何回報,也算是他這個兄長對妹妹的支持。這是個非常大的餅!

  沈棠心中哂笑,從來只有她給別人畫餅,沒想到有天還能吃到別人給她畫的餅。

  雖然吳賢給出的方案,乍一看是她占了大便宜,但沈棠和她的智囊團又不傻。

  同意這個方案,弊遠遠大于益。

  一來,沈棠的地盤邊境線拉得太長,整體呈現修長又大幅度彎曲的“C”,回頭拿下坤州就要直面北漠的邊境壓力;二來,分到手的都是飽經戰火的地盤,這些地方重建需要耗費無數人力精力財力,沈棠沒有足夠的回血包,未來幾年的步伐都會被拖延。

  以上南郡、邑汝郡為核心的十幾個大小郡縣,在谷仁和章賀兩個人多年經營下,多年不曾遭遇戰火,不論是財富還是人口,加起來都是一個大州都比不上的。亂世之中,糧草和青壯是最重要的,吳賢的胃口不小。

  偏偏吳賢又表現出足夠的“誠意”。

  不要整個乾州,燕州只要兩個不起眼的小郡,凌州本來就是他的主場,他想要凌州境內的邑汝和上南也合情合理,為此還不惜允諾幫沈棠打坤州……沈棠作為盟友,還真不好說個“不”字。誰讓她名聲那么好?

  沈棠許久沒開口表態。

  此時,秦禮卻出列拱手。

  吳賢頭皮微麻,有種不祥預感。

  沈棠問他:“公肅有事?”

  秦禮那雙鳳眸布滿紅絲,眉眼神情皆是不忿與羞恥,他壓抑著憤怒,出言指責。

  “禮以為主公與吳公商議之事,不妥。上南谷仁乃當世真君子,他與一眾結義兄弟皆為真豪杰。屠龍局中,不遺余力,鏟除奸佞,誅殺暴主,不幸遭奸人所害!世人無不嘆息扼腕!如此人杰,尚有血脈在世。如何能奪其家財,欺他孤兒寡母無依無靠?依禮之見,上南及其舊部,理當由子嗣繼承!如此,方能昭顯諸公與谷公同盟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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