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退下,讓朕來 > 913:祈妙,奇妙
  康年并未回避這個問題。

  倘若他早一步知道祈善的真實身份,讓祈善成為康家女婿遠比過繼康妙更能拉近雙方關系。過繼康妙,康妙便成了祈善親女。康家跟康妙只剩血脈聯系,再無其他。

  說句難聽的,誅九族都算不到她頭上。

  康時看著自家大哥,半晌無言。

  恍惚之間,大哥和父親的身影有一瞬重合,站在他面前的人不僅是康年,還是貫穿他整個童年和少年的嚴父、康家家主。康時嘆息著閉眸:“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他這話相當于默認過繼一事。

  相較于“逼婚惡謀”這個炸裂的選擇,將康妙過繼給祈善當女兒圓了他心愿,反倒是個不錯的結局。樂觀點兒,或許譚曲真能從“元良”的陰影中走出來,重獲新生。

  康時隨便找借口離開,康年也知道自家弟弟生出心結,情緒還上頭,不宜強留。

  康妙道:“四叔,侄兒送送您。”

  一言不發的康妙隨之起身。

  康時聽到這個聲音,身軀猶如被電了一下,后知后覺想起來他跟大哥的話沒有避開毫無存在感的侄女兒。唉,過段時間就是表侄女了,自家大哥也真是狠心送得出去。

  若是自己,定然舍不得的。

  “四叔不要責怪阿父,他也有難言之隱。”說送人,卻不是送兩步,直到離開營帳很遠,她才開口,試圖緩和長輩的矛盾。

  見侄女如此貼心,康時怒氣不減反增。

  “我自然知道他也有難處,只是將算計用在自己人身上,未免令人難以接受。妙兒,你難道就不難受?過繼不是小事,一旦過繼,你就不是‘康妙’,是‘祈妙’。”

  從此以后,跟親生父母再無父女/母女關系,見了面也只能喊他們表親伯父/伯母,兄弟姐妹也不再是兄弟姐妹。遠離熟悉的原生家庭,喚另一個陌生人為父親……

  康妙也才十一歲。

  這么大的變故如何面對?

  “來之前,阿父跟侄兒說過的。”

  康妙這話說得很認真。

  康時道:“跟你說過?你知道?”

  康妙點點頭:“侄兒知道的。”

  她的面相毫無進攻性,精致、溫順、乖巧,白白軟軟一塊面團,能任人揉捏。

  生怕康時不相信,她又繼續道:“是侄兒自己答應的。只是愧疚日后不能為二老養老送終,所幸家中還有幾位哥哥弟弟,又有阿姊在阿娘身邊,他們必會照料妥當。”

  康時不解:“為什么?”

  康妙反而疑惑看著他:“倘若是四叔,您有什么理由不答應嗎?侄兒十一了,阿娘在幫忙相看人家,及笄之后就能定親,十六或者十八出嫁。可侄兒不是很想……”

  康時看著她嘆氣:“你若是不想這么早嫁人,跟你阿父說一下,伱又有修煉資質,他也不會反對。若修行速度尚可,不管是修文還是習武,你三五十成婚也沒人說。過繼出去可就沒那么自由了,你也聽你父親說了,你未來要兼祧兩姓,婚事不好辦……”

  這個傻孩子居然答應出繼了。

  康妙似是苦惱,很快又舒展眉梢:“……可若不出繼,侄兒就要喊您四哥了。”

  康時:“……”

  自家兄長還真做得出來。

  別看祈元良在外兇名赫赫,但他軟肋就兩根,一根是主公,一根是真祈善。若康年提出讓他娶了康妙,以祈元良沒二兩的腦子,他真的會答應。侄女變成弟妹,可太炸裂了!思及此,康時又忍不住放飛思緒——

  當然,祈元良也可能不答應。

  康妙跟真祈善長得太像了,下不了嘴。

  至于二人年齡,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問題。文心文士活得久,已非常人,即便祈善等個十年八年仍處于常人的盛年狀態。

  康妙又問:“四叔跟祈叔父很熟?”

  康時道:“熟得很。”

  “可否給侄兒講講?”

  康時哼道:“這廝的惡行,罄竹難書。我怕說了,你晚上嚇得睡不著。不過——祈元良這廝對外名聲是差,但對自己人卻很好。你出繼之后,將他當成親父對待就行。憑你的條件,只要不是出格的事情,即便將天捅一個窟窿,他都會顛顛兒替你兜著。”

  康妙沒錯過康時和她父親的對話,自然知道祈叔父對自己的特殊,源于她這張臉。將對“真·祈叔父”的愧疚,轉移到了她身上。康妙沒問其他:“出格的事兒?”

  “例如危及主公,你只要不觸碰這條線就行,其他的——恣意一些也無妨的。”

  假如康妙調皮闖禍,讓祈善天天跟在身后收拾爛攤子,忙得焦頭爛額,喜劇效果直接拉滿。康時對這一幕隱約有些期待。

  康妙不認識沈棠,只聽說對方一些傳聞,有好有壞,自己身處閨中不了解外頭,不好對這位做什么評價。但有一點,她很欽佩——沈君以女子身份走到世俗權力頂端。

  這個位置,即便是康妙自小崇拜的父親康年也望塵莫及。她知道,沈君很厲害。

  如此人物——

  又豈是她能危及到的?

  “恣意不恣意,這要看祈叔父是什么人。若他不守規矩,侄兒再怎么不守規矩也不是問題。若他循規蹈矩,侄兒不守規矩就成了無禮粗鄙。”康妙輕聲細語,“若是后者,侄兒便不能‘恃寵而驕’……”

  “祈元良自己都不是個守規矩的人。”

  康時都想翻白眼。

  祈善跟“循規蹈矩”不相關。

  康妙眨了眨眼:“不是這個祈叔父。”

  那句話的“祈叔父”是指真的那位。

  康時恍然明白過來,緊跟著又陷入了沉默,他目光復雜看著年幼的侄女,心疼她的早慧和成熟。康妙卻覺得這事兒沒什么。

  她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和劣勢。

  優勢便是她不需要任何努力也能獲得偏愛,劣勢便是這份偏愛不是源于她自身。

  一旦她言行舉止跟祈叔父期待的不同,甚至是背道而馳,于祈叔父而言,便是玷污了心中的恩人,繼而對她這個仿品生厭。這張臉,于她而言真的是一把雙刃劍。

  康時半晌才道:“人貴在真誠,你循著本心就好。祈元良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他一開始可能沒有反應過來,但時間一長,他會知道你就是你,‘他’就是‘他’。”

  所以,不需要這么小心翼翼。

  康妙矜持點頭。

  說話間,康時營帳也到了。

  倘若祈善知道康時在擔心什么,興許會翻著白眼罵兩句。他承認看到康妙的一瞬,腦中不可遏止地猜想康妙是不是“祈善”的轉世。稍微冷靜幾分,這念頭就斷了。

  不管二者有沒有關系,如今的康妙就只是康妙,將她看做另一個人的替身對待,這是對兩個人的褻瀆。稍微整理情緒,祈善便去找自家主公,告訴她,自己要當爹了!

  沈棠驚得手抖,毛筆劃出去了老遠。

  鬼叫道:“你要當爹了?”

  臥槽,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祈元良居然是入職之后,第一個給她造出韭菜的僚屬!沈棠也顧不上報廢的書簡,起身跨過桌案,三步并作兩步將祈善按在位置上:“生的是個男球還是女……呸,我是說,生的男娃還是女娃?你跟誰生的?成婚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跟我說一下,我給你們主持大婚啊,你要的司儀話術我都會!”

  悶不吭聲就脫單了!

  有一就有二,未來脫單的僚屬肯定會更多,田地里會冒出源源不斷的新鮮韭菜!

  祈善道:“沒成婚。”

  沈棠要指責他了:“先上的車?你這就不對了,孩子都搞了,還不給人名分?”

  祈善:“……不是親生的。”

  不用讀心言靈也知道她肚子里想什么。

  沈棠表情一僵:“喜當爹啊?”

  一時間,腦子飄過好多人妻題材。

  祈善沒好氣地將她湊上來的臉抵到一邊:“是過繼,過繼了一個孩子,是女孩!康家的孩子,從血緣上來說是元良的表侄女。應該也是離他血緣最近的孩子了……”

  沈棠拍他肩膀:“嘖,得償所愿。你怎么說服人家父母將孩子出繼的?要不要我出面幫你攔攔殺過來找你要孩子的父母?”

  祈善道:“康伯歲自己提的。”

  沈棠手一頓:“康伯歲的女兒?”

  “看樣子,康家的處境確實不太好。”康時跟康家走得不近,此前鴻門宴這么大的事情,康時也沒跟家里透露口風,康年轉而拉攏自己也是意料之中,“主公怎么看?”

  “我可掏不出給你女兒的見面禮。”

  她將錢囊打開,讓他看看里面多干凈。

  祈善:“……”

  “或者你借我錢,讓我充個面子。我帳下除了徐文釋,估計就你的小金庫最富。”借用那么多馬甲吃眾神會的空餉,祈善生活用度節儉,絕大部分肯定都攢下來了。

  祈善:“……也行。”

  沈棠答應抽點時間親臨過繼儀式,給康妙漲漲身價,這也是祈善給康妙掙的體面。只是臨走的時候,祈善也聽到自家主公嘮叨:“你那個閨女以后就是祈家人了。”

  祈家的人跟康家就不要走太近了。

  過繼可不是過家家。

  祈善笑道:“這是自然。”

  沈棠道:“祈妙,確實挺奇妙。”

  若是按照原來的步驟——康年這邊象征性寫個信問一下他夫人的意見,待得到明確回復,再主持過繼儀式,要個十來天——只是沈棠突然介入,這個過程就直接免了。

  康年沒想到祈善會請動沈棠,道:“沈君日理萬機,如何能為小女一事分心?”

  沈棠:“元良收女,也是要事。”

  場地都是臨時找人拾掇的。

  觀禮賓客也都是祈善一個個上門找的。

  人雖然不多,但將沈棠帳下重臣一網打盡,只要還在主營都被他拉了過來。眾人表情不一,姜勝嘀咕:“祈元良這廝白撿人家一個閨女,莫不是巧取豪奪來的吧?”

  康妙被精心裝扮一番。

  本就出色的容貌看著愈發可人。

  饒是姜勝有女兒了,他也會眼饞。

  說著,姜勝看向“苦主”康年,給對方使眼色:“康兄若有難言之隱,可以不說,你只需眨一眨眼。旁人怕他,吾等可不怕他,定會幫你主持公道,一雪奪女之恨。”

  康年嘴角微微一動:“不是……”

  他死死睜著眼睛不敢眨眼。

  生怕姜勝來真的。

  荀貞也摻和一腳:“伯歲兄為何答應過繼女兒給他?你可知此人有多混不吝?好好的女兒交給他養,回頭養出個小惡謀。”

  若非祈善盯著自己,他還要跟康年說一說祈善男扮女裝的本事,在場就有幾人被他禍害,外頭的苦主還不知有幾個。一言以蔽之,祈元良就不是個養孩子那塊料……

  康年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祈善邀請賓客都不挑剔的嗎?

  拆臺的拆臺,看熱鬧的看熱鬧。

  唯有秦禮這位觀禮賓客很懂禮數,他送了康妙價值不菲的小禮物,叮囑道:“祈元良這廝也不是什么都好,取其精華去其糟粕,該學的學,不該學的不要跟他瞎學。”

  例如抽煙喝酒打牌。

  祈善險些被這些同僚氣死。

  大喜的日子還給他找不痛快!

  過繼儀式鄭重但不冗長,康妙拜別坐在主位的康年,聽對方叮囑教誨,再由司儀將康妙名字寫在祈善名下,給祈善敬茶,就算禮成。康妙,啊不,如今便是祈妙了。

  她端著茶:“請阿父喝茶。”

  祈善看著垂眉順眼的祈妙。

  今日的她雖是一襲盛裝,但衣衫樣式簡單,偏男性,再加上她身量還未長開,活脫脫一個少年版“祈元良”。他驀地生出一種怪異感覺,好似“祈元良”喊自己阿父。

  “嗯。”

  他大聲應下。

  這杯茶莫名甜口。

  “元……元巧,好孩子,起來吧。”

  沈棠:“……你給孩子取這個字?”

  他剛才想喊的是“元良”吧?

  祈善道:“有何不妥嗎?”

  “當爹的叫祈元良,女兒叫祈元巧,父女倆走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兄妹。”祈善要真是將臨時找補的“元巧”當祈妙的字,等他年老了,妥妥要被拔氧氣管。

  祈善順著臺階下了。

  “主公都這么說,那就再想想吧。”

  看似順利的過繼儀式,出了個小波折。

  崔孝似有狐疑地看著祈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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