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象楷書,可越看越覺得不同,和他所知的所有楷書變種皆不同,字體極端工整,卻又透著淋漓的飄逸,看起來屬實養眼的緊。
沖面帶微笑的柴天諾拱拱手,包不羈站到幾旁,聲音洪亮的念出紙上五絕:
“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嘶~,好詩,絕世好詩!”
包不羈高高豎起拇指,即便文學造詣不深,他也能品出,這是一首好詩,應景的好詩!
“包員外謬贊,不過是怡情隨筆,哪有你說的那么好,哈哈哈!”
柴天諾口上謙虛,臉上卻樂開了花,一副你的言語甚得我意的嘴臉,惹得包不羈放聲大笑,這位柴秀才,屬實是位妙人。
來者是客,原本應沏茶招待,但這荒坡野地又是晚上,柴天諾便免了俗套,而是把蠻兒未吃完的江米條拿出招待。
包不羈往嘴里塞了幾根,使勁點點頭,越發覺得柴天諾不凡。
“柴秀才,您是個妙人,和咱車隊另外兩位秀才很是不同。”
柴天諾忍不住咧嘴,未曾想,自己有一天會被人稱為妙人,這種感覺著實古怪。
“這個,可能是因為窮的原因。”
苦笑搖頭,柴天諾心中暗自嘀咕,自己是整個明陽府最窮的秀才,沒有之一。
“和窮富無關!”
包不羈抓起幾根江米條扔進嘴里,邊嚼邊說:
“你們的氣概大相徑庭,他們就一世事不通的犟頭,為人處世言談舉止處處透著生硬。”
“而您卻雅致的緊,不像武秀才,反倒像那些精于世故的文秀才。”
柴天諾佩服拱手,咧嘴說道:
“包員外好眼力,實不相瞞,我原本是讀書郎,因為某些事情轉去的武院。”
“難怪吶。”
包不羈點點頭,接著說道:
“其實您適合走文路,您的氣質,屬實不像武人。”
柴天諾搖頭輕笑,其中緣由,可就不好說了。
“您之所以當護衛,難道……”
“對,就是因為窮,囊中羞澀,進京的盤纏屬實不夠。”
柴天諾沒有半點隱瞞,包不羈忍不住撓了撓肚皮,他這動作讓柴天諾眼前一亮,和魏忠賢更像了!
“其實,這世上的生財之道數不勝數。”
包不羈一把從柴蠻兒手中奪過她偷偷拿起的江米條,扔進嘴里邊嚼邊說:
“對您來說更是簡單,如此好的字,不管寫字售賣或幫人寫帖,那都是來錢之道。”
“若是有了名聲,更是財源滾滾,到那時,恐怕我車隊一趟的應收,都比不過您一字的價錢!”
柴天諾眼睛一亮,不愧是生意場上馳騁的悍將,這主意相當不錯,自己之前怎么就未曾想到哪?
時間過得飛快,轉瞬已經過去二十多天,車隊離開富庶的蜀涼行省,進入京城管轄的直隸地區。
行了兩天,入眼處雜草叢生,未見有一絲人煙氣息,柴天諾覺得好奇,便問包不羈是何原因,包不羈嘆氣,指著荒涼大地說:
“那幾場牽扯掙龍轉折點的大仗,便是在直隸地區打的。”
“世人皆知五州之地化為烏有,卻不知,直隸同樣尸橫遍野,百姓十不存一。”
“即便圣上登基天下穩定,這里依然荒涼無比,那些游散的苦匪到處鬧事,百姓人家逃的逃散的散,余下的,也沒那個心力好好種地。”
“這直隸,自然就毀了。”
聽起來有些道理,但柴天諾很快便發現了不對的地方,忍不住驚奇的說:
“這可是直隸,就在京城眼皮子底下,那么多的軍隊,會收拾不了那些散兵游勇?”
包不羈撓撓肚皮,看看周圍沒人,便悄默聲的說:
“有傳聞,直隸地區之所以這樣,其實是圣上故意為之。”
“目的,就是為了磨煉軍隊!”
柴天諾雙眼猛然圓瞪,包不羈接著說道:
“若不是朝廷刻意控制,那些苦匪早就被一清而空。”
“聽說朝廷經常遷來因罪牽連之人在此種地,目的就是為了讓苦匪活著,不然四五年的光景,餓也把他們餓死了!”
聽聞此言,柴天諾心中升起一團郁氣,卻不知如何發泄,以萬千百姓性命圈養苦匪做磨刀石,這是素有明君之稱的天齊大帝所為?!
又過了將近十天,車隊于一看起來有些蕭條,但在直隸來說算是少有的小鎮旁安營扎站,此處距離京城還有兩三天的路程,所以人煙慢慢多了起來。
“叫鎮子里的人都過來幫忙,商隊要打掃車輛馬匹準備進京,每人可得二斤米!”
數個管事同時在鎮子里呼喊,不多時,大批衣衫襤褸的鎮民涌了過來,挑著水拿著瓢和抹布,臉上皆是喜悅的表情。
活不重還能得到上好的糧食,所有人都很高興。
“包員外,您是好人!”
看著眼前熱鬧的景象,柴天諾笑了,他很高興。
以車隊的人手,清洗車輛和馬匹并不難,想也知道,這是包不羈故意給鎮民們貼補糧食。
“柴秀才你錯了,商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包不羈臉色有些陰沉,柴天諾不由一愣,自己說自己不是東西,著實讓人有些不解。
“低進高出,壓榨源頭百姓以得更高利潤,為了一分利便能鋌而走險視人命為草芥,這樣的貨色,你覺得會是好人?”
柴天諾皺起了眉頭,想起前世對商人的評價,心中明白,包不羈沒有說謊。
只不過,柴天諾無言的指了指那些興高采烈的鎮民,包不羈臉色一陣變換,最后苦笑著說:
“怎么說吶,人都是復雜的,看到他們如此窮苦,我心中也不落忍,再加上他們和我無冤無仇,又未曾阻我財路,能幫一把是一把。”
“也算,是為自己死后積一點陰德。”
“人皆有兩面,本就是個混沌體。”
柴天諾低頭,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仙佛在一邊,妖魔在另一邊,恒古之前,人類無善無惡也皆善皆惡,圣人們創造文字創造規矩引人向善,最終才有了人間大世。”
“包員外,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我等凡俗皆有私心,卻也皆有善心。”
“即便作惡,也需留上一點底線,那不是對對方的憐憫,而是對自己的救贖,您說,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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