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游俠兒
曹忠清身子一側,右手上把握住短刀,右腳猛地上前,迎著老宋頭交錯而過的身影,由右向左橫著發力。
短刀如流星劃過,老宋頭手中狼牙棒跌落在地,捂住腿上傷口,軟軟癱倒在地。
“宋掌柜,你那手是用來診脈抓藥的,舞槍弄棒,你可沒這本事!老子饒你不死,你還來給劉招孫賣命,便留不得你了!”
說罷,他收起匕首,快步上去,鎖子甲甲葉發出咔咔的撞擊聲。
老宋頭掙扎著站起身,對著浮橋那邊大聲喊道:
“朝鮮丫頭,你快走!老夫要給女兒報仇!”
他剛喊了一句,曹忠清已經沖到近前,一腳又將他踢翻在地。
“報你媽的仇!老子殺的人多了,怎地沒見人找我報仇!”
狼牙棒緩緩舉起,猛地砸落下來。
“喂!說你呢!拖著根豬尾巴辮的,欺負人家老人女子,算什么本事!”
曹忠清揚起的狼牙棒停在半空,臉上刀疤抖動著,回頭望向身后。
只見一個少年在幾個伴當簇擁下,雙目似電在曹忠清身上打量。
這人身材魁偉,二十來歲年紀,一身錦袍,頗顯華貴。
濃眉大眼,高鼻闊口,眉宇之間,頗有桀驁之色,顧盼之際,極有威勢。
五六個后生簇擁在這少年周圍,各人手中都拎著倭刀、大棒,正不懷好意的打量著曹忠清。
“你們幾個,是哪兒冒出的蔥?!”
曹忠清放下狼牙棒,轉身朝這群后生望去。
他本是撫順打行出身,三教九流見得多了,不過眼前這些人明顯不是丘八,也不像家丁,甚至根本不是遼人,曹忠清有點懵。
那錦袍少年身后站出一人,扛著把和自己差不多長的雁翎刀,對曹忠清怒道:
“狗韃子,給老子聽清楚了!咱們七個是三原七俠,這位,是我們帶頭大哥,吳霄!吳大哥!咱們兄弟七人從陜西三原千里迢迢趕來遼東,就是來幫宣武將軍殺韃子的!今日,就拿你開刀!”
曹忠清久在后金,當然沒聽過關內正在熱火連載的《宣武將軍大戰巴牙剌》評書,更不知那評書的感染力。
當然,以他的道德操守,永遠也無法理解漢家男兒仗劍破樓蘭,馬革裹尸還的豪情雄心。
“啥玩意兒?三原七俠?宣武將軍?你們這群尼堪,他媽的腦子進水了吧,跑來遼東送死!”
山后隱隱傳來隆隆蹄聲,曹忠清心中大喜,知道主子馬上要來了。
他看這群尼堪像是有備而來,便想要問清底細,好將其一網打盡,主子必定夸他有功。
“本官是大金的牛錄額真,我主子是正白旗旗主黃臺吉,大金的八貝勒,正白旗三千大軍就在山后,你們幾個年少無知,被劉招孫蒙蔽了,可以饒你們不死,只要說出你們還有多少人?都在哪里?等主子滅了劉招孫,給你們立功,可以給你們抬旗!”
一群少年聽到說可以抬旗,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背著雁翎刀的少年笑的彎下腰,他正要罵曹忠清,被帶頭大哥攔住。
吳霄提起一桿九云赤金長槍,斜斜指向十幾步外拖著金錢鼠尾的曹忠清,桀驁不馴道:
“割了他首級,給宣武將軍當見面禮!”
第二節:女俠
一匹瘦弱的雜馬馱著金虞姬緩緩走過浮橋。
這匹雜馬平日只是用作運送糧草,馬力孱弱,加上慘烈的戰場環境刺激,竟然心生膽怯在,在橋面上磨磨蹭蹭不往前走。
金虞姬只得拔出梅花匕首,狠心在馬背上刺了一刀。
雜馬雙眼圓睜,長嘯一聲,揚起前蹄便朝南岸沖去。
箭傷更加痛疼,金虞姬咬牙低吟,還好她弓馬嫻熟,身子伏著馬背,松開韁繩,雜馬忍著劇痛,如風卷殘云急速往南岸奔去。
耳畔傳來老宋頭呼喊,讓她趕緊過河。
金虞姬伏在馬上,想起老宋頭平日總說,自己醫術第一,誰都能救,臨末卻無人能救下這老頭。
想到這里,金虞姬心中一陣悲苦,卻不敢稍作停留,信馬由韁,朝南岸沖去。
那刀疤臉出手狠辣,想必也是個練家子。
她心中恨恨,若自己沒有負傷,定要和這狗包衣拼個高低,給眾人報仇!
這狗賊殺了好多個傷兵輔兵,下手比韃子還要兇殘,她沒想到,在明國漢人中,竟會有這樣的敗類。
等過了河,她必要讓官人替大家報仇,將此人碎尸萬段。
她忽然想起剛才那包衣在大帳門口說的話,想到正白旗精銳很快便要過河,到那時,官人和自己怕是也性命不保。
想到這里,她眼淚又要流出來。
午后的陽光灑在河面上,眼前一片波光粼粼的光亮,刺的金虞姬睜不開眼。
她腦海中浮現出故鄉漢江的畫面。
漢城也和這沈陽一樣,沿著平緩的河谷迤邐鋪展。
到了十月,漢江兩岸金黃色的稻谷極目連云,飄香十里。
不知今生能否有機會帶官人回故鄉,兩人一起泛舟江上,舉酒賞月,醉意闌珊,然后黑甜一覺,不知東方既白。
雜馬飛奔,很快便接近南岸,金虞姬稍稍挺直腰背,抓住韁繩,雜馬嘶鳴一聲,緩緩停在了浮橋邊。
金虞姬艱難的從馬背上翻落下來,撫了撫馬鬃,松開韁繩讓它去了。
抬頭望向南岸,地上倒伏著密密麻麻的尸體,她心里一驚,生怕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
好在死的都是些后金兵,包衣和甲兵尸體中間還有很多背插藍色小旗的巴牙剌。
金虞姬認得這是正藍旗人馬,心中詫異,她聽說正藍旗兵力強盛,旗主莽古爾泰更是建奴的悍將,如何一下子死了這么多人,想到這里,她又開始擔心開原軍,不知傷亡多少。
東邊傳來震天動地的喊殺聲,距離浮橋五百多外,靠近沈陽東門的河岸邊,開原戰兵像潮水一樣席卷后金大陣。
金虞姬從尸體里抽出一支折斷的長槍,拄著身子,抬頭朝東邊看去。
發現那是正藍旗的殘兵,真藍旗大陣已被開原戰兵徹底擊潰,正面看不到甲兵和包衣的身影,只剩些穿著白甲的巴牙剌,還在揮舞兵刃頑抗。
這群巴牙剌好像沒有弓箭,也沒有火器,只有盾牌和長兵,他們被開原戰兵分割包圍,很快被一個個殺死。
“正藍旗這么快就敗了,開原軍真是威武!”
金虞姬心中暗暗贊嘆,她正要去找官人匯報北岸敵情,便聽身后不遠傳來一個熟悉聲音:
“你怎么過來了?!傷還沒好,到處亂跑什么?還穿成這樣,是要去唱戲么?”
她心中小鹿亂跳,知是劉招孫來了,連忙將手中斷槍扔掉,挺直身子,回頭嘿嘿笑道:
“官人,你看,沒事了,我騎馬過來的。平日這身衣裳都不得穿,今日正好穿上,給官人看看。”
金虞姬說著便轉動身子,一身大紅通袖麒麟袍、官綠裙,襯托得她更顯俏麗。
劉招孫忽然想起這是大明女子出嫁時穿的衣物,心里頓時一驚。
她望向劉招孫,臉上笑容忽然停滯,上前兩步,腳下踉蹌。
“老宋頭不是說只有皮外傷嗎?這是什么?”
她伸手又要去碰劉招孫肩背上的傷口,劉招孫稍稍一躲。
“你不也是,箭傷哪里就好了?”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又像在北岸山坡那時一樣,笑起來。
金虞姬笑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么,急道:
“官人,黃臺吉來了,就在北岸,剛才派哨馬去營地,殺了咱們好多人,老宋頭為了救奴家,也被害了!”
金虞姬眼中含淚。
“所以你就穿著這身衣裳過來了?”
該來的還是來了,今日他怕是真要死在渾河了,然而此時表面還是強裝微笑。
金虞姬看劉招孫一眼,臉色緋紅,低聲道。
“奴家不愿一個人活著,官人不是說過,要生死不離。”
“生死不離,生死不離。”
劉招孫喃喃重復幾句,有女如此,何其幸哉,便是今日戰死渾河,此生也是無憾了。
想到穿越以來,一直壓抑自己,對金虞姬若即若離,他忽然一反常態,上前抱起了金虞姬,驚呆周圍眾人。
第三節:俠之大者
劉招孫抱著金虞姬,感覺像是抱著整個世界。
金虞姬在他懷里低聲吟唱著朝鮮民謠,劉招孫問她在唱什么,金虞姬笑著不說。
“真好聽,仿佛前世聽過一樣。”
劉招孫回想前世聽過的朝鮮民謠,《桔梗謠》、《阿里郎》、《諾多爾江邊》,感覺和金虞姬吟唱的旋律很接近。
午后的陽光照在河面上,兩人走在河邊邊手牽著手,暖暖的仿佛是三月天。
“官人,奴家剛才在北岸做了個夢,三月驚蟄······罷了罷了,”
金虞姬說了一半,又忽然停住,岔開話題道:
“等奴家傷好了,給官人跳家鄉的長鼓舞,比那幾個蒙古女子好看多了。”
劉招孫聽了哈哈笑道:
“好!一言為定!待平定遼東,以后,我只看你的舞,不看別的女子了,你,還會擊鼓啊。”
不等金虞姬說話,劉招孫忽然俯身吻在她臉上,驚得金虞姬睜大眼睛。
“弓馬嫻熟愛讀書,還會擊鼓,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ps:今天寫作狀態不適合寫悲壯場面,試了兩次,力不從心,明天寫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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