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7年2月3日,上海三號臨時避難所,上午十四點二十七分。
“大家注意嗷,今天是大年三十,每一家按照人頭領取餃子,一人五個,今年咱們除了白面餃子,家里有五歲以下孩子跟六十五歲以上老人的家庭,還能領一袋大米回去,每個人都有,領完的居民趕緊回家,雪天路滑,注意安全啊!
舉著大喇叭的工作人員滿臉笑容,眼睛里都有了光:
“注意排隊,不要搶,不要插隊,我們的人加班加點,肯定要把餃子給大家發到手里,好不好?”
擁擠的隊伍里驟然爆發出陣陣歡呼聲,一張張笑臉上擠滿了幸福:
“好!!”
“辛苦政府!”
“真有大米啊!這太好了,家里孩子出生到現在還不知道大白粥是什么味道的呢!”
“辛苦了!!”
“別擠別擠,不是說一人五個嗎?這大人跟小孩也算人頭,那我們家不是虧了嗎?”
“哎喲喂,快看,白面餃子啊!!這回真能過個好年了!”
排在前面領到餃子的人一邊走一邊把餃子往懷里揣,生怕被人搶了,后面的人更是望眼欲穿地盯著發放物資的窗口,生怕輪到自己的時候沒有了。
有領到大米的人還沒走出去幾步就讓人攔下來了,嚷嚷著要用東西跟他換。
“不換不換,我老娘今年六十好幾了,現在躺在化療床上就等這一口大米粥呢,去去去去,找別人換去——”
抱著大米的人高興的跟發了大財,小心翼翼地護著懷里的糧食一路小跑——其實那就是一拳頭的米,用手一握就看不見了,但對他們來說,一碗熱乎乎的大米粥跟幾個餃子,就能讓一家人過個好年。
就好像再苦再難,有一碗餃子吃到肚子里,人生也就沒那么難過了。
……
……
上海三號避難所醫院里,韓朵朵今天精神不錯,她正跟家里人一起吃餃子。
“哎喲!今年春晚快開始了,趕緊調一下臺——”
“別急,這不還得等新聞聯播跟天氣預報結束嘛!喲!開始了開始了!”
“我聽說今年就咱們上海三號避難所發了餃子跟大米,其他地方都沒有呢!你說這白面跟大米都從哪來的?”
“嗨!多吃一點賺一點唄!你管那么多呢!快看,春晚開始了!”
病房里一片其樂融融,都是說說笑笑打算過年的,雖然地球不轉了,但中國人要過年這一傳統可是刻到骨子里的。
就連韓朵朵的父親韓子昂也難得放了假,趕來醫院跟女兒女婿還有外孫一起過年。
“朵朵啊,你最近感覺怎么樣,還想吐嗎?看,前兩天我們領導給了我一個蘋果,正好今天過年大家一起吃。”
韓子昂是九九年生人,可以說他是最早經歷過太陽聚變的那一批人,他的眉目間能看出幾分年輕時候的嚴肅,父女兩個坐在一起五官還有些相似。
他手里的蘋果小的可憐,或許因為放太久失去了水分,表皮都有些干巴巴的——因為太長時間沒見過陽光,蘋果都是青色泛黃的。
“爸,您年紀大了,有什么東西不用顧著我,你們總這樣我都覺得自己是個廢物了。”
韓朵朵笑了笑,忽然神秘地從枕頭下面摸出來一包東西,快速塞進韓子昂的口袋里。
“這是什么?”
韓子昂打開塑料袋一看,里頭放了兩個金燦燦黃澄澄的炸元宵,因為擠壓元宵表皮裂開一個小口,露出里面透亮的紅色餡料。
——都不用聞,韓子昂已經能腦補出來它的味道。
雖然已經冷了,但表皮被油炸過,一定是酥酥脆脆的,內里的糯米柔韌又富有嚼勁,咬上那么一口,里面的餡料會迫不及待地涌上舌尖……
病房里還有其他人,韓子昂忍不住壓低了聲音:“這是哪來的?”
他都多長時間沒見過糯米了,更別說是用糯米粉做的元宵,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他記憶里最深刻的就是那一碗過年時候吃的豬油黑芝麻元宵。
甜蜜蜜,香噴噴,咬一口熱騰騰。
但災后他就再也沒吃到過了。
“培強用獎章換的,我還把我那塊獎章給他了,讓他多換點回來——”
韓朵朵捂住兒子的耳朵,跟韓子昂說起了悄悄話:
“您放心,培強是什么人您不知道嗎?他一定不會做什么違法的事,您這兩天中午就別啃蟑螂塊了,我讓培強給您送午飯去——”
韓子昂聽到這心疼的要死,忍不住哽住了:“你啊……我年紀大了,少吃一點就少吃一點,那塊獎章是你用命換回來的,怎么能說賣就賣——哎!”
他還想說什么,但又想起來女兒現在的身體更需要補充影響,想了想又繼續問道:
“培強跟什么人換的啊?要是不行的話,我這還有幾塊‘先進個人’的獎章,一起換了吧,我聽人家說,你這個病就需要多吃東西,多吃東西身體才會好,知不知道?”
太陽輻射爆發之后,地球上許多人都得了輻射病,韓朵朵得的就是輻射引起的Ⅱ類輻射病,沒有根治的藥,只能在醫院化療續命。
“爸——你放心,我最近感覺身體好點了,都沒有之前那么難受想吐。”
韓朵朵眼眶紅了,輕輕推了推韓子昂的手:
“爸你快嘗嘗,這個味道是不是我小時候吃過的味道,里面是玫瑰醬,特別香呢!這是我跟培強特意給你留的。”
就連小小的劉啟也十分懂事地讓姥爺吃元宵,一點哭鬧都沒有。
“哎……”
韓子昂拿起冷掉的元宵塞進嘴里,看看周圍沒人發現,才做賊一樣嚼了兩下:
“香!好吃!哎,就是這個味道啊,我記得海水還沒淹上來那會兒,家里就包過一回這樣的元宵,這也好多年沒吃到這味道了……對了,培強怎么出去這么久還沒回來,聯歡晚會這不都開始了。”
——聯歡晚會跟新聞聯播一樣,都屬于“地球不爆炸,我們不停播”那一派的。
“他可能有任務,叫咱們不用等他了,您放心,我把餃子給他裝兜里了,餓不著他。”
韓朵朵笑了笑,只是眼底泛上幾絲隱隱的擔憂。
……
……
上海三號避難所政府會議室。
還是熟悉的會議室,依舊是熟悉的王建寧,不過這一回桌子上多了不少陌生面孔,每一位肩上的軍銜都顯得沉甸甸的。
所有人都沉默著,反復觀看執法記錄儀錄到的畫面:
一棟早就被廢棄的居民建筑里,身穿黑棉襖的劉培強走了出來,緊接著他看向王建寧打了個“退后”的手勢,無數裝在尼龍袋里的大米就像變魔術一樣,憑空出現在兩人身后。
【隊長!那是什么!!】
【是糧食!真的是糧食!!】
【保護劉培強!快!!】
執法儀里的畫面劇烈搖晃著,會議室里寂靜無聲,甚至能聽到拍攝視頻之人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控制現場!聯系警備隊,優先保護劉培強,重復一遍,優先保護劉培強!】
【保持警戒!!保持警戒!!】
【驅散平民!快!!】
【咔噠——】
視頻播放完畢,會議室里依舊安靜,宛若暴風雨來之前的寧靜。
——就算視頻清晰到眾人可以看見王建寧臉上的胡茬,技術員更是把畫面慢放了一千倍,也沒有人看明白那些大米跟面粉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簡直就像一場神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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