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政三十六年,海內咸服。
嬴政開啟了第五次東巡,所攜者,二子胡亥,權臣李斯,趙高等百余人……
馬車在大道上前行。
嬴政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逐漸虛弱,上一次出巡仍乘坐大輦的他,此刻已經見不得風。
“暴病而亡,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嬴政心中苦笑,嘴唇隨之干澀幾分。
他敲了敲身側的,一個宦官打扮的男人,快步爬上馬車,垂首站在床前。
“陛下。”來人聲音細微,不至于吵鬧,也能讓嬴政聽見,貼心無比。
“趙高啊,咱們到哪兒了?”
嬴政問。
是的,面前這個身高平常,相貌不顯的男人,便是那個權臣趙高。
嬴政在宮中見到他的第一面,完全體會不到對方身上能與秦檜,魏忠賢等人媲美的奸猾和歹毒,完全是個忠心耿耿的人。
而且,他很聰明,吩咐下去的每一件事,都能精準完成,令嬴政放心。
“陛下,再走小半日,就到沙丘宮了。”
沙丘宮?
幾乎在同時,嬴政心中響起系統的提示音。
【人物模擬系統
宿主:陸仁
模擬人物:始皇帝嬴政
模擬進度:99%】
于是,嬴政明白了。
哪怕自己的壽命仍剩下至少五十年,但沙丘宮,便是自己這趟旅程的重點。
回首過往,半個世紀隨風而逝,別說陸任,哪怕是白起的經歷,也在嬴政心中逐漸淡去。
他不尋仙,不畏死,也就沒有徐福出東海,尋蓬萊。
他善待六國國民,也有高壓政策,卻多是針對六國貴族,那些想要復辟六國的遺老遺少。
他不重視這個時代的儒家,只因他們的理念同他不一樣,許多儒學博士想要他復周禮,繼續分封,認為那有助于秦,這些人被嬴政統統扔出了咸陽城。
根據嬴政了解,各地均有‘仙人’,以煉丹為生,愚民害人。
他就將那些各地煉丹的仙師統統召來了,將這些人連帶著他們的丹書,一同推進火中煉了,就此粉碎了一批不讓奴仆種糧食,反而拉奴仆為仙師開銀趴的各地富戶成仙夢。
這是他的焚書坑儒。
最后,他有修長城,卻沒有阿房宮。
若無長城,則燕趙兩地的邊關百姓永無寧日。
“趙高啊。”
躬身站在旁邊的趙高抬起頭,小心看向嬴政。
“陛下,臣在。”
“朕且問你,你記恨毅否?”
他說的,是前幾年趙高險些被蒙毅殺了的事。
聽見蒙毅的名字,趙高眼中瞬間泛出血絲,然而,他卻是笑著道。
“陛下,臣早已不恨蒙毅將軍了。”
“如此,便好。”
嬴政咳嗽了兩聲,趙高趕緊端來藥湯,想要喂他服下。
“不必了。”
嬴政推開趙高,對他道。
“讓亥兒進來。”
胡亥,是嬴政的兒子。
他終身未立皇后,卻也有妃子,孩子更是不少。
其中兒子二十三人,女兒十人,除卻長子扶蘇,最看重的孩子,便是胡亥。
“是。”
趙高不敢忤逆。
哪怕面前的嬴政,只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他快步走下寬大馬車。
剛一掀開簾子,就看見了站在馬車旁翹首以盼的胡亥和李斯。
“老師,父皇怎么樣?”
胡亥一臉擔憂問道。
趙高看著他,忍住內心喜悅,嘆息道。
“唉,陛下……陛下只怕時日不多矣。”
“什么!”
胡亥當即跳上馬車,往里面沖去。
李斯想拉住他,卻被趙高攔住。
“哎,李大人不必攔阻。”
趙高對李斯小聲道。
“如今陛下垂危,若是小主能讓陛下歡欣,未來……”
他話沒有說盡,卻已經十分明顯。
秦帝國的正位候選人扶蘇,現在正在北方跟著蒙恬吃沙子,哪怕有個長子名號,卻并非欽定,以始皇帝的威信,若是在現在重訂秩序,以胡亥為太子,也無人敢言。
李斯表情悲傷,內心卻不禁沉思起來。
良久,他苦嘆一聲。
“父親!”
胡亥沖入馬車,一撲跪倒在床前。
“父親,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嬴政看著哭泣的胡亥,心頭有了些許暖意。
自這孩子出生后,因為記憶中的二世稱呼,嬴政對他并不好,甚至有些厭棄,他的態度,直接決定了咸陽宮中所有人的態度,胡亥生長的環境,就此對他充滿了惡意。
等到嬴政反應過來時,胡亥做為秦國公子,險些被餓死在咸陽宮中。
這是他此生做過的,唯一一件后悔的事。
后來為了補償,嬴政加倍疼愛胡亥。
胡亥長大,他本想讓對方拜李斯為師,不想對方卻跟趙高混在一處,對趙高十分信任,無奈,嬴政只得讓趙高和李斯,同時為胡亥之師,趙高也從一個內宮太監,順勢成了中車府令。
“亥兒,朕死之后,你會如何?”
這些年,嬴政始終沒有立嗣。
他在猶豫。
扶蘇很堅強,很聰明,但對六國貴族太過友好,讓嬴政下不了決心。
他擔心他死后,六國會回來。
相比之下,胡亥對外界就不那么信任,肯定不會讓六國有機可乘。
哪怕最后秦國垮了,嬴政也希望它能碎在秦民手中。
“啊?”
胡亥抬起頭,淚眼朦朧的臉上寫滿了茫然。
對一個少年來說,父親會死這個話題,屬實太過超前,更別說在胡亥的心中,父親一直是那個被人稱作萬歲的男人。
“父皇,您您……”
胡亥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亥兒,若我死后,你會殺光你的兄弟姐妹嗎?”
胡亥猛得瞪大眼睛,望著嬴政的眼中充滿了驚恐。
“這,這怎么會呢!”
胡亥眼神閃躲,不知心思如何被父親看穿的。
在咸陽宮中不被重視的那些年,欺負他最多的,就是他那些個兄弟姐妹。
胡亥不止一次聽趙高講過,父親若死,他很可能即位,那時他就想,自己一定要將所有兄弟姐妹殺光,除去仁厚的大哥扶蘇,誰也不放過!
唉……
嬴政在心中輕嘆,沒再說什么。
他對胡亥揮了揮手。
“讓李斯來吧。”
“是。”
胡亥慌忙離去。
很快,李斯來到嬴政面前。
“李卿,咱們相識也許多年了吧。”
“是,陛下。”
李斯一臉哀戚。
“朕死后,便立扶蘇為帝,屆時你做為丞相,要極力阻止扶蘇接觸儒家和六國余孽,若有機會,再來一次清掃……”
“啊?陛下?”
李斯心中一怔,抬頭還想再問,卻見始皇帝嬴政的手,已經垂在床邊。
沙丘宮,到了……
千古一帝,死得同尋常老翁并無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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