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天,圣域——
“既然死在她的前面,是你的心愿,那我滿足你,卻又何妨?”
逆簌冰冷的話語落下,像是死亡落降前,不容更改的宣判。
沈逐凰的雙目死死地盯視著,如山岳般擋護在她身前,想要為她遮去這世間一切風雨險惡的,晏師兄的背影。
又是這般。
她要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晏師兄護在不能動彈的她面前,為她又一次地承受,本應她來承受的一切嗎?
上一次,師兄付出的代價是畢生所修之道的崩毀,以及修為境界不可遏制地倒退,那這一次呢?
這一次師兄又要為她遭受到什么?
她不要!
動起來,哪怕只是念出一道法訣,手中聚出零星一點靈光,什么都好,只要能夠別讓她,就這樣渾身僵滯地站著,什么都不能做。
只眼睜睜地看著,晏師兄因她而迎來的終末。
她要做些什么,她必須要做些什么!
想要打破禁錮的心念,于這一刻終于濃盛到極點,也升騰到極致,于沈逐凰一雙通紅到,甚至要沁出血淚的眼眸中,兩點金色流光,陡然蘊生。
下一瞬,沈逐凰僵直的手重新恢復了知覺。
她的本命之劍——棲鳳,也終于聽見了其主人的心念所召,無需沈逐凰動手,便已經自行出鞘,且主動將其劍柄,送至主人的掌心。
沈逐凰握住棲鳳劍,銀白劍光猶如劃破漆黑長夜的第一道曉光,在她手中綻放出了遠比從前千千萬萬次,還要明耀輝煌的光彩。
劍光倒映進逆簌的眼中,但他的注意力卻并不在沈逐凰雷霆般向他刺來的這一劍,而在于沈逐凰的背后。
那里,正有一輪如初生之日般,冉冉升起的圓日一般的存在。
它光輝絢爛,金色為底,紅為邊緣,出現在虛空中的那一刻時,逆簌甚至都有種,整個時空都被定格的可怖感覺。
這種定格,同先前他以自身威能,加之天道法則的結合,讓這些修士在他的威懾下,身體不能動彈,從而造成的感官上的,像是自己連同整個時空都被他定格的那種錯覺不同。
而是真真正正的,涉及到了時間法則的存在。
逆簌還不知道這樣的一輪小金日,能夠對沈逐凰起到什么樣的助力,但他也確確實實地從這輪小金日上,感受到了甚至能夠傷害到他的,前所未有的危險味道。
而這樣的危險感,在沈逐凰手執棲鳳,向他刺出一道劍光時,強烈到了極點。
于逆簌的眼中,沈逐凰這除了出劍極快,劍光也比之先前,要明烈一些,除此之外,同他先前曾見過的,那些經沈逐凰之手,使出來的劍招,其實也沒什么區別。
本該是這樣的。
可當逆簌隨手聚出金光,輕率欲擋時,他卻突然看見了——于沈逐凰白皙光潔的額頭上,忽而浮現出的一朵花紋繁麗,神圣耀美的重瓣金蓮。
逆簌瞳孔微縮,心中的震驚第一次如此外露:“這是……?”
不等他弄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劍光已經近在眼前,而于沈逐凰背后,那輪金日也在這個瞬間,陡然迸發出勝似烈陽的燦爛光輝。
這光輝吞沒了他,也吞沒了他的視線,讓他的思緒都跟著混沌下去,像是忽然間,被人丟擲在無人經過的孤海,隨浪潮起起伏伏,又在海潮中逐漸暈厥窒息。
不對!
他明明是在應對沈逐凰的劍招!
逆簌猛然清醒過來,但是也已經有些來不及。
沈逐凰的劍已經勢不可當地,破開他手中聚出的金光,正挾金日之輝,直向他的心口而來。
逆簌倉促之下的閃避,卻也只能勉強避開過要害,而讓那道劍光,洞穿了他正心口的偏兩寸位置。
————
沈逐凰一劍既出,卻也并沒有就此而乘勝追擊,此刻的她,雖然感受到自己的身后,有些異樣在,卻也顧不上回身去細看。
她現在滿心滿眼,想要去關注的,都只晏頌之一人。
至于逆簌那邊,沈逐凰很清醒:她方才那一劍,至多也是占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便宜。
若是叫她現在提劍再刺,就算她背后另有東西在支撐著她,為她攻出的劍招,更添了數重威勢——
但在對上已經有了防備,也更重視于她攻出劍招的逆簌時,卻也不見得還能如這次一般暢意順利。
且最重要的是,晏師兄還身形僵直的站在她前面。
而沈逐凰,已經不敢在自己同逆簌對戰的時候,還讓晏師兄待在她身側了。
她真的害怕,稍不注意,便又要舊事重演了。
她也沒那個信心,每次都能絕境翻轉,迎來一個還算不錯的終場。
唯有這個,她真是半點都不敢賭。
所以,沈逐凰暫且收劍,靜心感受著體內澎湃的神能,于她心中,已經幾乎能夠確定,這一次的逆轉,又是因誰之故。
雖然不知道夙邈是如何做到,但他真的,又一次守護了她,也助她守護住了她想要守護之人。
于沈逐凰眸底,暖意猶如細碎的星光般,點點蘊現,讓她的眸光,都更明亮了幾分。
雖然不準備在此時,再對逆簌出手,但沈逐凰還是借體內之神能,迅速又畫出一道咒印,抬手拍向逆簌的方向。
在看到咒印生效,逆簌黑著臉上前,卻被她擊出的咒印,暫且困住腳步的時候,沈逐凰才略松了口氣,保持著戒備,抬步欲走到晏師兄的身側。
腳步方一踏出,沈逐凰就感覺出異樣來。
身前雖毫無阻滯,但原處所遺留的氣息,卻在明明白白的告訴她一個事實——
在逆簌的殺招向她落降之前,晏師兄所為她做的,卻也遠遠不止逆簌為了動亂她心神,讓她痛苦悔恨,充滿惡意說出的那些。
師兄又豈止只是攔擋在她身前,為了護她,不惜承接隕滅這么簡單?
只在那短短的,連她這個被逆簌親口宣判,說要讓她隕滅他手中的事主,殺招落下,都很難反應過來的瞬息——
他的師兄,卻不僅做到了對她以身相護,還竟能集一身靈能,只為她撐開一方,希冀于護她無恙的屏障。
如果不是……
不是在百年前,夙邈曾為她設下的那重衍夢幻境中,于幻境的終末,墮仙成魔的商師兄,在面對著被圣域召集令,召喚而來的一眾修士時,為護當時的她周全,也曾為她設下這樣的一重屏障。
甚至,商師兄還在自己即將隕滅之前,將他僅剩的所有,都融在了護著她的那方屏障中……
而她拼盡全力,竭盡所能,用了她能想到的所有辦法,都還是無法從那方屏障中掙脫。
因那方名為保護,實則在她眼中,同詛咒無異的屏障相隔,她甚至到了最后……
她僅剩的商師兄就在她眼前消散,她卻都不能觸碰到他分毫。
伸出手來,觸碰到的,永遠都是冰冷的屏障。
那樣的痛苦,那樣的絕望,即便只是發生在幻境中,可也足夠讓她痛徹心扉,記憶深刻到至今想起,仍覺心口隱痛,眼中酸澀。
而如今,她竟是又一次觸碰到了這樣的屏障。
雖然不知為何,眼前這是處于破碎狀態中的屏障。
可她依舊不會錯認,這同在幻境中,守護她卻也困住她,愛意與詛咒并存的屏障,就是同樣的術法。
幻境……是了,那段記憶再痛,也是幻境,是夙邈推衍之下,有可能發生卻在現實中,已經被他們親自更改過的一種未來。
但現在,這道屏障所處于的環境,卻是正在真實發生著的現實!
她險些就要永遠失去她的晏師兄了!
晏師兄又是怎么敢的,居然明知是足以隕滅自身的殺招,卻還是將自己體內的靈能,全用來為她構建這道庇佑于她的屏障,而竟不給他自己留下分毫!
他怎么敢的?
他怎么可以這樣做?
他這又讓她如何來承受這樣,于她而言太過深重的情義?!
她承受不起的。
眼淚落墜而下的同時,沈逐凰不得不承認,除了痛苦和憤怒,那滿溢于她胸腔的,也許還有另一種更為深重的情感。
她其實很清楚,那樣短的時間,晏師兄即便一直隱沒身形,護佑在她身側,可逆簌的變臉太快,她用以束縛對方的金色長煉,也崩斷地太過突然。
所以,當逆簌的殺招落降時,一切都可以稱得上是突然。
就連她這個受逆簌針對,最真切感知到逆簌對她殺意的人,也只是在清楚彼此之間的浩瀚差距時,心平氣和地接受著自己的死亡。
那對于晏師兄來說呢?
在她與逆簌言語交鋒,許多次她為了攫取逆簌的注意力,讓他只關注于她,而無法顧及到天機宗,以及那困住至強者們,屏障處所在正發生著的細微變化——
她對逆簌多次的挑釁,又讓晏師兄如何提心吊膽,為她擔心受累?
而能讓晏師兄,在那樣短暫的時間內,做到如她眼前,所看到的為守護好她而做出的一切……
沈逐凰都不敢想象,師兄因為她的任性,已經在心中預演了多少遍了。
那時候,一直看著她和逆簌交鋒的晏師兄,心里究竟在想著些什么呢?
只要一想到,在她準備坦然迎接死亡之時,她的晏師兄卻在為了能夠讓她活下去,而苦苦掙扎,只為那一絲絲,在他隕滅之后,只望她能在逆簌手中存活下去的,極微渺的可能——
他就愿意傾盡自己的所有,那樣決絕地不為自己留半分后手。
對于這樣的晏師兄……任她心中對晏師兄的做法,有千般萬般的不認同,卻也連一字的指責之語,也都說不出口。
她只覺得沉重,更覺得熾燙,這樣珍貴的心意,也許用世間獨一份的珍寶來形容,都已經顯得不相襯。
沈逐凰閉了閉眼睛,上前一步,在站到晏頌之身側之前,先一步地拉住了他的手。
“師兄,這是最后一次了。”
她會變強,會繼續變強,強到只她來守護師兄,而再不要這般,只能以犧牲自我的方式,來換得想要守護之人的安寧。
她和師兄,都不要再這樣了。
沈逐凰握緊晏頌之的手,將體內的神能,借著她與師兄緊握著的手,傳入晏師兄的體內。
被她握著的大手,冰冷的手指略微動彈了下,沈逐凰眼眸微亮,隨即,于她耳畔,傳來晏頌之低沉的聲音:“小師妹?”
“師兄,我……”
沈逐凰的話語才剛開了個頭,下一瞬,她整個人便被攬入了晏師兄寬闊的懷抱中。
晏師兄的手臂收得緊緊地,胸腔處的心臟,也躍跳的極快,每一聲震顫,仿佛都在訴說著失而復得的驚喜。
“師妹,師妹你無事,太好了!太好了!”
他連說兩句“太好了”,語氣中的慶幸意味,就像一個得到了心愛之物的懵懂稚童。
沈逐凰原本還因為晏師兄不顧惜自己,教訓她知曉不能做為旁人犧牲自己之事,輪到他自己卻半點都不放在心上,而蘊生出的沉重痛意……
于此時,卻竟像是被風吹散的云朵,奇跡般地消隱了許多。
沈逐凰于心中沉沉嘆一口氣,垂在身側的手,終于還是輕輕抬起,回抱了這個無論遭逢到怎樣嚴峻可怖的災厄,卻總是會第一時間,選擇護好她的師兄。
“小師妹!”
“師妹!你們怎么樣了?”
“都有沒有事?”
“是我的錯,我竟然……”
“幸好你和晏師兄……”
“逐凰,你的額頭上是……還有這輪金日,又是怎么回事兒?瞧著好厲害!”
“都什么時候了?你該先問沈道友和晏前輩的身體如何了,有沒有被這個逆簌傷害到!”
早在沈逐凰背后的那輪金日,蘊現于虛空中的那一刻,逆簌對于下方一眾修士的壓迫力,便已經稍微消退了一些。
但只這點消退的程度,還不足以讓這些修士們,從逆簌的掌控中脫身而出。
可在沈逐凰提劍刺向逆簌之時,情況卻有了新的轉變。
于沈逐凰背后,那輪金日的力量,被她于無意間抽取調控,融合在了她刺出的那一劍中。
而也是在逆簌被沈逐凰的劍招刺傷之后,下方這些修士,才能夠在逆簌的掌控中,逐漸的脫離出來,恢復了屬于自己的知覺。
而斷虹宗一眾人,乃至天水宗和萬佛宗的熟識之人,也都在恢復知覺的第一時間,就紛紛飛身至沈逐凰的身側,爭先恐后關切問詢的同時,行動上也極為一致地,將她和晏頌之護在了他們身后。
晏頌之聽見同門們的聲音,后知后覺地有些不好意思,也就將自己的小師妹放開了。
而被放開的沈逐凰,剛要回答師姐師兄們和友人們的問話,就覺自己用以阻擋逆簌的咒印,于這一刻,被破開了。
“你的額頭……”逆簌用一種完全顯露出,最真正自我的冷酷眼神,注視著沈逐凰,聲音更是冰寒刺骨,帶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沉重威懾力。
“為什么,在你的身上,會有仙神的庇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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