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氣溫還未來得及回暖,夜晚更甚。

  草叢中就連蟲鳴都沒有,耳邊唯一能聽到的只有浪花拍打在灘涂上的水聲。

  柳學冬坐在一塊石頭上,面朝著大海。

  隨著他呼吸吐氣,嘴里哈出的白霧出現又很快消散。

  柳學冬正用手輕輕按摩著臉部的肌肉,這次易容已經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即使是他,也難免感覺有些吃不消了。

  但還得再堅持一下,至少要堅持到抵達高麗。

  柳學冬在心里默默想道。

  沒過多久,柳學冬瞥見海面上有微弱的光一閃而過。

  他抬起頭看向那邊。

  光芒再次亮起,三短兩長,和錢興寶之前告訴他的信號吻合。

  柳學冬立刻起身,脫掉鞋裝進包里,然后將防水包掛在肩上,快步走進水里。

  海水漫過腳面,刺骨冰涼。

  隨后又漫過膝蓋,漫過了腰部,漫過了胸口,大半身子沒入水里,柳學冬最后深吸一口氣,往前一蹬,如一條敏捷的大魚飛快潛向之前閃光的地方。

  ……

  關波是這條船的船老大,他家往上數三代,都是在海上討生活的,所以他從小就跟著父輩出海捕魚。

  只不過在一次機緣巧合下,他發現了這條遠比打漁來錢更快,也更加輕松的路子,于是從此就干起了這一行。

  雖然風險大,但關波向來嗤之以鼻,出海捕魚都難免遇上風浪,想掙大錢,怎么可能沒有風險?

  “行了別閃了。”坐在甲板上,關波低聲呵斥,“只要不瞎早該看到了,還剩五分鐘,不來我們直接走。”

  “好嘞叔。”船頭的年輕男人應了一聲,將蒙著布的電筒關掉。

  隨后,他從懷里掏出煙,還不等點上,背后就被重重拍了一巴掌:“奶奶個熊,你干球呢?!”

  年輕男人疼得直咧嘴,他轉身望著關波:“咋啦叔?”

  關波陰沉著臉:“你他娘當在度假呢?這時候還敢亮明火,生怕別人看不著你是不?”

  年輕男人悻悻地把煙往回收,委屈道:“咱們這不是還沒出海么……”

  關波轉念一想也是這道理,于是一把將煙盒搶了過去,掏出一支扔給年輕男人,然后自己也拿出一支,嘴里說道:“那就最后一支,把癮過了,等會往外走了就不能抽了。”

  年輕男人殷勤地遞上打火機替關波點著,賠著笑說:“謝謝叔。”

  關波猛吸了一口,吐出一大股青霧:“我說全子,你可別覺得叔脾氣臭,你既然來跟著我,那就是奔著賺大錢來的,但要想賺大錢,那規矩就不能少咯。”

  “叔說的是,我都聽你的。”全子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二人說話間,身后船艙里的聲音也逐漸大了起來,似乎里面的人發生了爭吵,從一開始的竊竊私語變成了毫不掩飾的對罵聲。

  關波不耐煩地皺起眉頭,他轉頭看了眼船艙,沖全子揮手:“娘希匹,都要跑路了還不安分,你把家伙帶上,讓他們老實點。”

  全子舔了舔嘴唇,然后把煙叼在嘴里,撩起衣擺抽出一把手槍,邁著大步走向船艙。

  “嘭!”

  全子拉開鎖栓,一腳踹開船艙門。

  關波聽得眼角一跳,轉頭沖著全子大罵:“你他娘再踢門我就把你腿給鋸了!”

  全子脖子一縮,趕緊握著槍走進船艙,他打開手電筒,擁擠的船艙里,偷渡客們擠成一團,被電筒光柱照射到的人紛紛用手遮擋著眼睛。

  全子陰沉著臉,他環視了一圈:“哪個卵在鬧?還想不想出去?都他娘不要命啦?!不要命的站出來,老子現在就一槍崩了他!”

  “不想活的別他娘拖累老子!船馬上就要出海了,誰再敢咋呼老子就把他丟海里喂魚!”

  船頭,關波聽著全子耀武揚威地訓斥那幫偷渡客,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抬起手腕想要看看時間,忽然身后“嘩啦”一聲,關波回頭一看,正看見一只手搭在船舷上,隨后一道身影破水而出,一個翻身就跳上了船。

  柳學冬抹了一把濕漉漉的頭發,他看了眼關波,說道:“走吧。”

  關波的右手隱隱放在后腰位置,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柳學冬,問道:“從哪來的?”

  柳學冬答道:“中海,狐貍哥安排的。”

  關波松了口氣,他客氣地朝柳學冬點了點頭,笑道:“兄弟水性不錯。”

  這時,全子也剛從船艙出來,他重新關上門后一抬頭,就看到船上多了個人。

  柳學冬指了指后面的船艙:“我是不是要進去?”

  “不用。”關波一揮手,“既然是狐貍哥的人,信得過。”

  說罷,他又吩咐全子:“去拿件干凈衣服出來給這位換上,大冷天的,別被海風吹感冒了。”

  狐貍哥的面子真好使。

  柳學冬對這一點并不感到驚訝,作為中海現存的唯一一位邊緣人,還能九處的眼皮子底下經營到現在,這就已經足夠證明他的手段。

  漁船發動機啟動,調轉方向緩緩向前。

  坐在船頭,吹著冷冽的海風,柳學冬已經換好了衣服,正拿著一包餅干吃著。

  全子去了駕駛室,關波則坐在旁邊陪著。

  說是陪著,其實就是盯著柳學冬——畢竟就算是信得過,但該有的警惕依然不能少,這是關波做這一行以來總結出的寶貴經驗之一。

  “兄弟怎么稱呼?”

  關波隨口問道。

  柳學冬也隨口答道:“王利川。”

  關波了然地點頭:“王兄弟這趟是出門辦事?”

  柳學冬瞥過去一眼:“怎么看出來的?”

  關波一臉笑呵呵,全然看不出剛才那副對待偷渡客們的狠辣態度:“做這行,寧可不會游泳,也不能不會看人。”

  他指了指船艙:“你跟他們不一樣,你太平靜了。”

  “我指的不是那種不搭理人的故作鎮定,感覺不一樣。你看他們,要么是背著事,要么是招惹了仇家,就算表現得再冷靜,但眼里的浮躁和迫切想要離開的態度是藏不住的。”

  “而你嘛……”關波笑了笑,搖頭道,“要不是還在這艘船上,我都要以為你是去出差的。”

  “出差?”柳學冬也笑了。

  “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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