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是個務實的人。

  第一堂課,他沒有去講諸如心理學起源之類的開篇話術,也沒有為了引發學生興趣而講一些有意思的案例,而是直入正題。

  “心理承受能力低的人,自殺的概率更高。”

  “所以為了防止你們死在學校里,學校決定開設這門課。”

  臺下眾學生的腦門上仿佛集體冒出了一個問號。

  柳學冬把前幾天親手寫的備課資料翻了一頁,照著上面的內容說道:“當然,自殺是小概率事件,但不排除發生這種事情的可能性,哪怕是千分之一也是有可能的。”

  “說不定就是現在正在聽課的你,或者你身邊的某個人。”

  臺下學生面面相覷,下意識跟左右對視。

  臺上的柳學冬自顧自繼續說著:“所以從這個核心目的出發,你們不用奢望從我這里學到什么實用的心理學小技巧,這門課的作用只在于幫助你們樹立一個正確的自我意識,預防你們在以后的某天出現人格扭曲或者其他什么的心理疾病。”

  “所以今天我們第一節課要講的就是,如何理解自己、悅納自己,如何做到自尊、自重、自愛、自信,如何評價自己以及正確對待別人對自己的評價,如何以成熟的自我意識對待自我的發展等方面。”

  柳學冬倒也沒有希冀下面的學生全都認真聽課,全程都是他在臺上自顧自講著自己的,而臺下的學生們大多也都玩著自己的。

  畢竟這門課連考試都沒有,只要保證出勤就能在期末考核上過關。

  就這樣,臺上臺下涇渭分明,雙方各忙各的,倒也算是互不打擾,最后卻導致柳老師只花了半節課的時間就把教學內容全部講完了。

  不知不覺中,臺下的學生們忽然發現臺上沒了聲音,陸陸續續抬起頭看向講臺,只見臺上的柳老師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學生們只以為老柳是不滿課堂秩序黑了臉,卻不知道他其實是不知道接下來該講什么了。

  柳學冬同時和幾百個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許久后,柳學冬清了清嗓子:“咳,對于剛才的內容,同學們如果有問題可以提問。”

  又是沉默片刻后,靠前排的某個位置有人舉手了。

  這是一名戴眼鏡的男同學,柳學冬有點印象——他是為數不多在認真聽課的人之一。

  柳學冬點了男同學一下:“問。”

  男同學站起身,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老師,你剛剛說學習這門課的目的是增強我們的心理素質,預防出現自殺情況——可這真的有實質性的意義嗎?作為一個心理健康的正常人,我覺得這堂課并沒有教會我什么,也沒有讓我覺得自己的心理狀況變得更健康。”

  這番話多少有些帶刺,柳學冬歪了歪頭:“你為什么會這樣問?”

  男同學停頓了一下,然后淡淡開口:“我是李凱樂的室友。”

  這個名字柳學冬聽著有些耳熟,但一時沒有想起到底是誰,好在男同學替他解答了疑惑。

  “李凱樂就是去年跳樓自殺的那名學生。”

  說起這件事,男同學的表情沒有變化,卻一直盯著柳學冬:“我知道他自殺是因為承受不住心理壓力,他霸凌那名清潔工也是事實,我不是在替他說話,我和他也不是朋友,只不過因為室友這層關系,我恰好知道他曾在自殺前去找過你——醫務科的心理醫生,柳醫生。”

  “所以這就讓我很疑惑了,就連你這樣一名專業的心理醫生都沒能成功開導他,挽回他自殺的念頭,那我們學這門課還有什么用?”

  會議廳里不知何時已經鴉雀無聲,聽完男同學的陳訴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柳學冬,等待著他的回答。

  臺上,柳學冬沉默了數秒后,輕聲開口道:“戰場上,身穿防彈衣的士兵也無法絕對保證自己不會死于流彈,但我們不能因此否定防彈衣的作用。”

  男同學凝視著柳學冬,片刻后微微點頭:“有道理。”

  男同學默默坐下,緊跟著另一個方向又有人舉手,這次舉手的是一名女生。

  柳學冬伸手點她:“請問。”

  女學生撩了撩耳邊的頭發,起身后先是向柳學冬點頭致意,然后才一絲不茍地發問:“柳學冬博士,你好。”

  這個稱呼讓柳學冬一愣。

  只聽女學生繼續說道:“我是神經生物學專業的學生,我了解過去年在我們學校開辦的國際研討會,并且知道你也是當時參會的專家之一。”

  “當時會議的其中一個談論方向是,心理學對分子神經細胞活性的影響,所以我想問的問題是……”

  “你認為當下各地特異功能人士的出現和分子神經細胞活性是否有關聯?如果有,那在心理學定義中的精神層面是否對特異功能有著直接影響?”

  這個問題實在是出乎了柳學冬的意料,他認真地打量起臺下這名女生,女生也不卑不亢地和他對視。

  而臺下的其他同學則開始了竊竊私語,最近關于特異功能的事件越來越多,就算是沒幾個人親眼見過,但大家或多或少都聽到了傳言,但眼下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把這事光明正大地提出來。

  對于這種未知的東西,如果真的發生在身邊難免會恐懼,但只要沒親眼看到,好奇心就會一直增長。

  柳學冬一時沒有作答,女學生也沒有催促,直到臺下的竊竊私語聲逐漸平息,柳學冬也終于開口了。

  他環視了一圈大廳,淡淡開口:“看來大家對這件事都挺感興趣。”

  臺下眾學生期待地望著柳學冬。

  柳學冬輕笑一聲:“那我就講一下吧。”

  “耶!”

  “nice!”

  臺下頓時一陣歡呼。

  柳學冬開啟講臺上的電腦,建立了一個新的空白文檔,然后將畫面投到后方的幕布上。

  柳學冬看向那名女學生:“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們要先講一下在去年的研討會上我們到底討論了什么。”

  老柳的余光瞥見一道倩影從大門鉆了進來,然后坐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他定睛一看——原來是朧月暻。

  她應該是剛上完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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