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平靜如水，彈指之間便來到了臘月二十九。
這一日是大雍天子乾元帝的六十壽誕。
寅時剛過，“同瞻園”內便亮如白晝，人聲鼎沸。隨處可見宮女侍衛的身影穿棱其中，忙碌不止。
“同瞻園”乃是位于盛京東城的一處皇家行宮，皇帝的六十壽誕便在此舉辦。
秦家人今日也起得格外早，因卯時中正皇帝要在圜丘壇祭天祈祀，文武百官自是要陪同在列。
天子壽辰非同凡響，秦晏父子俱身著朝服，頭戴梁冠，而像老太君、和泰公主與沈鳶這些有誥命在身的官婦，需得身著誥命制服方為正統。
沈鳶困得要死，半瞇著眼，坐在梳妝臺前，一邊打盹，一邊任由幾個丫鬟在自己頭上和臉上涂抹折騰。
“主子，好了，您看今日這妝面可行？”
不知過了多久，沈鳶從迷瞪中醒來，看著銅鏡中不甚清晰的人影，默默點了點頭。
寒梅的手藝一向是頂尖的，從未失手，單看其他丫鬟的眼神，便知道錯不了。
“少夫人，您再瞧瞧奴婢的。”
身后的綠柳俏皮地說道。
沈鳶回頭一看，當即愣住。
像，真是太像了。
對面的女子就像是自己的復制黏貼。
經過紅鶯的妙手易容，原本與自己只有三分像的綠柳，變得有七八分相像。
咋一看，還以為她多了一個雙胎姐妹。
再加上這些日子綠柳一言一行都在模仿自己，神韻身形也拿捏了個十成十，除非是熟知自己之人能一眼識破，換作外人肯定很容易混淆。
“很好，險些將本夫人都騙過去了，想瞞過那些人應當不成問題。”
沈鳶仔細打量了一番，滿意笑道。
“奴婢今日會與世子和少夫人同乘，屆時一直呆在轎廂中待命。等您離席出宮上了轎，便速與奴婢交換衣裳，定能瞞天過海。”
沈鳶注意到綠柳不僅是妝面，就連發髻也梳得跟自己一模一樣，除了沒有第二套相同的誥命制服，否則兩人站在一起，一時真分不清真假。
“今日只怕會兇險萬分，你們都給我記住，若是不敵，不要強求，保命為緊。屆時我自有自保脫身之法，你們切莫逞強白白丟了性命。”
沈鳶鄭重交待身邊的幾個貼身丫鬟，包括綠柳和紅鶯。
墨竹四人對自己忠心耿耿，相處多年主仆之間感情深厚，而綠柳更是甘當替身，代她受過，她是真的擔心這幾個傻丫頭到時候不管不顧地沖上去丟了小命。
“奴婢曉得！”
幾個丫鬟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低下頭去不敢與沈鳶對視。
她們不敢告訴主子，先前世子便有囑咐，此行要以命相護。
其實即便世子不交待，墨竹等人本也有此打算。
若主子真有個三長兩短，她們也沒臉繼續茍活。
沈鳶不疑有他，在幾個丫鬟的服侍下穿戴齊整，當誥命金冠戴上頭的那一剎，沈鳶一個釀蹌，險些栽倒。
這頭冠巨重無比，少則七八斤，多則十來斤，戴著它不僅不能脫，還要保持儀態端莊，一整天下來，脖子都要被壓斷。
靜坐著適應了好一會兒，沈鳶才在兩個婢女的攙扶下，起身往外走，依然有種頭重輕腳的失真感。
此時此刻，她終于明白，為什么古代的千金貴婦經常都要人攙著走，不是因為她們柔弱不能自理，而是穿戴得太沉重了。
她很是懷疑，不管是自己亦或綠柳，穿著這一身累贅，到時還怎么逃命？
卯時初，秦家人用過早膳齊聚一堂，整裝出發前往“同瞻園。”
半路上隨處可見各府的馬車，去的皆是同一個方向。
寬敞的轎廂內，秦赫捏了捏妻子手上的軟肉，低語：“閉目睡一會兒吧？到了我叫你。”
沈鳶搖搖頭，“不困，梳妝時已經補過覺了。”
“怕嗎？”秦赫問道，目光深沉。
“現在沒太大感覺，或許面對面碰上以后就知道了。”沈鳶輕笑，心中負擔不大。
秦赫抿唇，笑得有些勉強，“我卻有些怕。”
“我覺得咱們夫妻倆的命格還是比較硬的，閻王爺輕易不肯收。”
沈鳶意味深長地說道。
“那倒是，大不了再同閻王爺爭回命便是了。”
秦赫瞬間明白妻子的話中之意。
老天爺都沒收他們的命，那些佞臣賊子更是收不去。
被妻子這么一安慰，秦赫倒是心平氣靜了許多。
“若你不慎落入敵手，答應我，不論如何，一定保命為上。”
秦赫加重了語氣，“只要你好好活著，其他一切不重要。”
沈鳶燦然一笑，“放心吧，我最惜命了。”
“萬萬記得，等我接你回家。”秦赫與她十指相扣，發誓般說道。
“嗯！就算面對最壞情況，我也等你接我回家。”沈鳶重重應道。
做最好的準備，做最壞的打算，剩下的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