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齊王不顧傷情匆匆回了府邸，找幕僚們商議對策去了。
隨著“童氏賣國案”塵埃落定，朝堂第一時間就向民間出了判決告示。
此案早就傳得街知巷聞，而得知童氏及其黨羽的下場之后，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然而童氏一族的覆滅并不意味著該案便到此結束，在一干主從犯人頭落地的同時，有一則流言突然鋪天蓋地傳開了。
這則流言的聲討對象直指齊王。
不知是從何處泄露的風聲，言之鑿鑿齊王乃是“倒賣武器”案背后的真兇，童冠不過是為其斂財的工具人和作惡的替罪羊。
流言還提及童冠這些年在北疆強占民田，苛捐雜稅，買賣官職，搜刮民脂民膏，無惡不作……一切皆出自齊王的授意。
甚至有文人開始打著“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旗號，呼吁朝廷徹查齊王，還以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流言塵囂甚上，民情沸騰，事情走向了一個吊詭的方向。
秦赫聽聞之后，但笑不語，他知道，是魏王出手了。
當然，其中肯定也少不了其他幾位親王皇子的落井下石，推波助瀾，他們這是要群起而攻之，將齊王狠拉下馬。
作為當事人的齊王又如何呢？
一句焦頭爛額不足以形容他眼下的處境。
尤其是隨著乾元帝勒令齊王“閉門思過半年”的處罰傳開之后，反而更加驗證了流言的真實性，使其的境況愈發雪上加霜。
據說齊王氣得涵養盡失，在府中破口大罵，并砸碎了無數瓶盞。
秦赫與沈鳶聽罷只是一笑而過，反正他們只是盡職盡責的吃瓜群眾罷了，幾位親王皇子之間的明爭暗斗與他們有何相干。
小兩口甚至有閑心，攜手去了長寧郡王府，探望姜琛夫婦去了。
秦赫離京的半年時間里，沈鳶時常去長寧郡王府串門，與崔蒹葭真正成了莫逆之交。
此次秦沈夫婦前去郡王府，其實是聽說了姜琛的病情有些不妥，所以特意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幫得上忙的。
姜琛與崔蒹葭在正院的客堂接待了兩人，親眼見了姜琛的現狀之后，秦赫與沈鳶齊齊沉默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安慰。
姜琛的一雙眼睛儼然看不見了，如今正蒙著一塊白布，全程由崔蒹葭幫候著。后者的雙手就如前者的眼睛般，事事妥帖，無微不至，夫妻二人一取一拿配合得十分默契。
這般看來，姜琛的失明之癥明顯已有不短時日了。
“仲寧賢弟，愚兄近來得了一副好畫，不如你陪為兄去書房鑒賞一番如何？”
“姜兄有請，小弟自是盛情難卻。”
姜琛這人即使眼睛看不見了，可心思依然敏銳，似是察覺出了沈鳶幾次的欲言又止，故而特意叫走了秦赫，將空間留給了兩個女人。
“阿嫵，我與仲寧賢弟去賞畫，弟妹便由你招待了。”
走前，姜琛輕拍著妻子的手笑道。
崔蒹葭神色如常，假意嫌棄道：“正好我與沈妹妹要說說體己話，你們男人在旁反而多有不便。”
沈鳶本欲開口讓秦赫多照顧點姜琛，可轉念一想，似他這般驕傲的人，根本無需他人憐憫，只需將姜琛當作正常人般對待，便是最大的尊重。
于是她便笑笑不說話，借著飲茶的機會掩去心底的嘆息。
很快，崔道一便過來領路，攙扶著雙目失明的姜琛，往書房走去，秦赫則緊隨其后。
待兩人走遠之后，沈鳶再轉頭看向崔蒹葭，這一次她發現了對方眼里深藏的痛色。
“郡王他……”沈鳶剛一開口，便被崔蒹葭輕輕打斷了。
對方明明神色哀傷，卻語氣平靜地說：“郡王的眼睛半個月前便看不見了。那日如同往常一般，只是睡了一覺醒來，外頭天已微亮了，屋里也點著明亮的油燈，郡王卻坐在床頭問我，幾時了？為何屋里還是一片漆黑……”
崔蒹葭含淚笑道：“我明明就坐著他眼前，他卻瞧不著我了。后來他才告訴我，他的眼睛早就出問題了，三個月前他看東西便已是模糊不清的。不僅如此，他的味覺半年多前也已失調了，根本什么味道都嘗不出來，偏偏每次同我用膳時，還夸我做的飯菜好吃，回回都將它們吃得精光，硬是騙過了我大半年。”
晶瑩的淚珠從崔蒹葭的臉上劃落，她的神情卻始終溫柔，“他說他不舍得見我心傷的模樣，如若可以，他希望可以隱瞞到死。”
沈鳶聽得十分心酸，打心底為崔蒹葭感到疼惜，她澀然地問道：“太醫來看過了嗎？郡王的身體究竟如何了？”
崔蒹葭紅著眼眶，輕不可聞地哽咽道：“太醫說他毒入膏肓，時日無多了。五覺失調只是開始，接著便是四肢癱瘓，然后陷入昏迷。待他昏迷之日，便是大限到來之時。”
沈鳶只覺心頭沉重無比，在生死面前，任何語言都格外蒼白，何況她也深知崔蒹葭的脾性，告訴她這些，只是朋友之間的敘舊，而不是為了訴苦求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