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近日陛下可還曾有過心悸、心慌之癥？”
適才為皇帝把脈時，鄒院判就發現皇帝的脈搏跳得有些快。
這發生在一個年老之人身上并不正常。
“就是偶感心慌，有些呼吸不暢，嚴重些，會有針刺般的疼感，倒也無甚大礙。”
這個問題常盛公公無法代答，只能乾元帝親自回復。
鄒院判略一點頭，“那陛下近來的胃口如何？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常盛公公再次上線。
“陛下最近確實食欲欠佳，御廚換了許多新花樣，但陛下依然沒什么胃口。早膳通常就是喝碗黃米山藥紅棗粥，吃兩三個素菜包子或水晶糕點，并一些開胃涼菜便作罷。午膳和晚膳都是吃些好克化的菜肴，依照您的吩咐，清淡飲食，近來陛下肉食都吃得少了。”
“那陛下進食過程可還順暢？有無出現反胃、惡心或嘔吐之狀？”鄒院判再問。
“嘔吐之狀倒是沒有，但是若稍吃了油膩一些，或多吃了幾口，便遇有反胃、惡心之癥，陛下因食欲不振，近日來體重清減了不少。”
常盛公公憂心忡忡地說著。
“陛下的睡眠如何？夜里是否多夢？會否驚醒和流冷汗？”
乾元帝開口道：“近來總是覺得心煩意燥，夜里不易入眠。醒得早，睡得少，白日里總覺精神不濟，嗜睡如命。”
鄒院判聽罷低頭沉思了好半晌，似是遇上了什么疑難雜癥。
“鄒愛卿，朕是否有疾在身？但說無妨，朕賜你無罪。”
乾元帝的神情都帶上了點凝重。
“陛下的情況，有些奇異，臣一下斷不了癥。”
鄒院判一臉困惑，極其謹慎地回道：“陛下的癥狀看上去只是年老者常見的小問題，無傷大雅。而臣開給陛下的榮養丸，乃是太醫署鎮館之寶，歷代帝皇的養生良方。可疏肝通心，調脾養胃，清肺明目，強腎健體，亦可治心悸、失眠、厭食之癥。按理，陛下服用了一瓶榮養丸，就算無法根治上述癥狀，應當也有緩解減輕之用，斷無加重的可能。”
常盛公公壓根不敢往其他方面想，小心地問了一句：“鄒院判，陛下這樣，是否有可能得了什么隱疾，只是暫時看不出來？”
“不無這種可能。”鄒院判正色道：“所以此后每隔三四日，臣希望能定期進宮為陛下診脈，隨時查探龍體的情況，懇請陛下恩準。”
“準了。”乾元帝目光幽深，反問了一句：“鄒愛卿，你說朕這癥狀，有否可能是中毒之故？不過是毒性不顯，故而看不出來？”
鄒院判嚇得直接給跪下了，這個送命題，他真的不敢答啊。
“你抖什么？”乾元帝面沉如水，“朕要聽實話，否則治你一個欺君之罪。”
鄒院判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閉上眼，誓死如歸地說道：“微臣學藝不精，暫時看不出來陛下有中毒的跡象。但這世上毒物千千萬萬種，毒性有快有慢，有輕有重，且癥狀各異，甚至有些毒具有同其他疾病相似的癥狀，容易混淆視聽，有時肉眼確實很難得窺真相。微臣只能說，陛下的身體現狀，不排除中毒的可能。”
乾元帝喜怒不形于色的臉上看不出什么任何表情，只有呼吸沉重如淵。
“假設朕如今身中秘毒，鄒愛卿以為這毒會從何處下？”
鄒院判木著臉，想著死就死吧，今日老夫這條命哪怕交待在這兒了，也得給陛下實話實說，欺君之罪實在是擔不起啊。
“毒，無外是三種手段進入人體。一種是口鼻，通過吃食茶水從口入腹，或者以香入毒，通過燃燒香料讓毒氣吸入人體。另一種是衣物枕褥或配飾，將毒物浸染在衣物枕褥或配飾之上，長年累月接觸皮膚，將毒緩慢滲入人體。還有一種是……”
鄒院判說到此處頗有些難以啟齒，吞吞吐吐地終于還是說清了。
“就是在女人的私處藏毒，通過敦倫之道，將毒過到男方體內，這是一種同歸于盡的做法，一般不會有人采取如此極端的下毒方式。”
乾元帝面無表情地聽著，沒想到下毒居然還有這么多門道。
他的衣物香料配飾等起居之物，一向是由常盛大伴親自過問，從不假于人手，這就斷了被人暗中動手腳的可能。
常盛大伴做事素來謹小慎微，心細如發，朕身邊所用之物，由他經手的不計其數，幾十年間從未出過紕漏，朕懷疑誰也不會懷疑大伴。
至于鄒院判所說的以身藏毒之法，后宮的女人中，至今未發現有人身患奇癥，朕臨幸她們之時，也從未感覺到異常之處，想來也不是這個。
那么，皇宮之中若有人要謀害朕，或許只能通過在吃食茶水中下毒的方式了。
只是但凡朕入口的東西，一向都有銀針和專人試毒，也未見有什么異常。即便是妃嬪們親手做的羹湯吃食，也從未落下過驗毒試毒這一環節，究竟問題是出在哪兒呢？
莫非真是朕多心了？朕只是年老體衰，力有不逮，身患有疾而已，并非中毒？
乾元帝陷入了沉思，有些懷疑自己是否因為幼宜公主的事情而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