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璇挑了下眉毛，本以為還要等兩三天，才會讓這位縣丞對她改觀。
沒想到他今晚就找過來了。
唐一璇瞇了下眼眸，沒叫他起來，聲音淡如水：“你交給誰負責了？”
杜來德沉默幾息，才答道：“是劉主簿主動來問下官，通知了哪些家族來參加接風洗塵宴。”
果然是他。
唐一璇心中有數了，看著他冷聲警告：“下不為例。”
“多謝大人。”
杜來德直起腰來，斟酌著詢問道：“大人，下官聽說您砌了土炕，請問何為土炕啊？”
“消息還挺靈通的。”唐一璇沒隱瞞，反正清川縣的人都會逐漸知道，“土炕即土床，用來睡覺的，冬暖夏涼，白日在上面放一張小桌子，吃飯或辦公都可以。”
杜來德連忙垂首請罪：“下官沒有打聽大人行事的意思，只是想懇請大人，若那土炕真能抵御寒冬，大人可否將法子教授他人？清川縣的寒冬往年都會凍死百余人，若有土炕御寒，百姓便有活路了。”
唐一璇告訴他：“明日一早，林寬他們就會輾轉十一村教村民砌土炕之法。”
杜來德猛然抬起頭，須臾，他緩緩跪下恭敬的磕頭道：“下官代清川縣百姓多謝大人！”
唐一璇聽出他語氣里的恭敬，眉毛微動，隨即大義凜然的道：“起來吧，本官是清川縣的父母官，讓清川縣的百姓過上好日子，是本官份內之事，何需要你道謝？”
說完后，唐一璇連自己都信了自己是正義的化身。
她又似真情流露般開口：“杜縣丞，清川縣雖然窮，但百姓淳樸，只要大家齊心協力，清川縣一定會越來越富庶，越來越強大，到時候百姓安居樂業，各地商賈蜂擁而至，清川縣必定欣欣向榮，繁華似錦。”
真的會富庶又強大嗎？
杜來德慢慢站起來，眼神里充滿憧憬。
“下官愿為大人鞍前馬后，效犬馬之勞！”
杜來德之所以相信，是因為唐大人還未到弱冠之年，就已摘下了探花的美名，可見學識絕非普通進士可比，且還未沾官僚作風，又有雄心壯志，興許清川縣真能如他所言，欣欣向榮，繁華似錦。
杜來德要等著這一日的到來！
要的就是這個態度！
唐一璇不希望自己做事時有人在旁邊指手畫腳。
畫完大餅，她交代正事：“杜縣丞，明日會有鄉紳富商來縣衙求見本官，你盡量拖三日，能做到嗎？”
杜來德不解：“大人，為何要等三日？”
當然是土炕得點火燎炕出水，燒兩三天啊！
而且她要寫計劃書！真以為隨便一想便能考慮得面面俱到？或許有這種妖孽存在，可她不是。
唐一璇雙手負在身后，一副高深莫測的姿態，壓著嗓子道：“不該問的不問。”
杜來德渾身一凜，垂首恭敬請罪：“是下官逾越了，請大人責罰。”
“罰就不必了，不過本官乏了。”
唐一璇感覺刺骨的寒風吹得她臉都麻了，擺了擺手：“夜黑風涼，杜縣丞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話音方落，她抬腳就朝三堂院落走去。
“恭送大人。”
杜來德拱手行禮，直到看不見唐一璇的身影，這才直起身來，眼中透著一絲疑惑。
為何大人會篤定明日會有鄉紳富商來衙門呢？
同樣的問題，影六也在詢問。
唐一璇扭頭看了他一眼，邊走邊問：“你覺得今日給李曹許三家的造勢如何？”
影六頓時明白剛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又犯蠢了。
一路走至三堂院落的西花廳，唐一璇本想著與崔氏商量有關劉家的事，但看林寬與黑虎他們挑燈砌土炕，就挺意外。
他們同時砌兩個土炕，一個在崔氏臥房里，一個在知書侍書屋子里。
她進去看了看，林寬這邊的速度稍微快些。
畢竟術業有專攻，在建筑方面，泥瓦匠是專業的。
“大家辛苦了。”
唐一璇看著眾人。
年紀最長的林二伯滿面紅光，感激道：“大人為草民等人找著謀生的差事，草民等人感激不盡，做這點小事，不辛苦。”
唐一璇挑了挑眉，隨口一問：“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你們不怕以后掙不到銀子嗎？”
林二伯愣了愣，林寬站出來道：“不怕！土炕是大人教草民的，本就屬于大人的東西，若是清川縣每戶人家都有土炕，就都能熬過今年的寒冬。
況且北地蒼州十三府，光是我們興原府城就有五個縣，等教會了清川縣十一村的村民們，草民等人就去鄰縣掙銀子，必將大人發明的土炕傳遍北地！”
唐一璇心頭微震。
本是試探他們有沒有埋怨她，畢竟她上午才說他們憑這門技術想掙多少銀子都有，但到了晚上就讓他們教其他人，而別人學會了也能去掙銀子，能搶走他們的生意。
林寬這番話，讓她覺得自己眼光真不錯。
當然，不能僅憑對方幾句話，她就對人信任有加，在這種封建帝制國家，唯有小心謹慎，才能茍住小命。
唐一璇決定觀察一段時間，恰在這時，侍書拿著暖手爐與一件白色裘衣披風走過來。
“少爺，外邊風大，夫人派奴婢給您送件衣裳。”
“嗯，我娘在哪個屋？我過去看看。”
唐一璇接了暖手爐，由著侍書給自己系上披風，就覺得除了臉，哪哪兒都暖和。
“夫人在少爺的書房里看書。”侍書回道。
唐一璇眉毛微動，抬腳往書房走去。
侍書和影六跟在她身后。
書房里，崔氏看著一本游記，頗有幾分欲罷不能。
就連唐一璇走進來都不曾發現。
還是孫嬤嬤咳了一聲：“少爺回來了，今日可曾累著？”
崔氏聞聲抬起頭，看見唐一璇坐在椅子上望著自己笑，她慌忙放下書。
唐一璇勾唇：“娘看的什么書，這般入神？”
崔氏雖有些難為情，但知道眼前的人是女兒，便直說：“我本想著找找類似土炕一樣的新東西，沒想到這游記里趣聞多多，十分引人入勝。”
聞言，唐一璇忍俊不禁。
不過也不難理解，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后宅女子而言，游記里的廣闊天地是她們所沒見過的世界，自然會吸引她們。
其實古人看游記，就和現代人看小說一樣。
思及此，唐一璇關心道：“娘，晚上看費眼睛，您白日再看吧。”
“嗯。”
崔氏矜持的點頭，肯定是要看完的，不能半途而廢。
唐一璇嘴角的笑意加深，忽然，她壓低聲音正色道：“娘，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讓您吃驚，但隔墻有耳，您要不先捂住自個兒嘴巴？”
崔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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