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無畏真君 > 第二百零九章 請君入甕
  這聲音將他定住了。他的拳頭捏得格格作響,一口氣噎在喉頭。

  他轉臉往發聲處看過去——那是在一叢矮樹之后,看不到人。他立即跳下馬,繞到樹叢旁,看到一個女子坐在田埂頭的一張藤編小凳上。

  她穿著湖綠色的衣裙,籠了一件杏黃的斗篷。身后有兩個婢女,一個捧著小炭爐,一個捧著一壺茶。

  此時她身子微傾,正微笑著招呼不遠處田中的一個農人——那農人剛走到田間小路旁的一顆樹下,用一只粗瓷碗從大瓦罐里舀水喝。

  李伯辰盯著她的臉,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地跳,牽扯得眼睛泛酸。

  是林巧。這模樣、聲音、語氣,都實在太熟悉了。她在做什么?出門踏青來么?還是來看著她家長工在田里做活?她為什么這樣笑著叫那個人?他忍不住想,小蠻也常常這樣叫我——阿辰。

  剛才他對自己說不如不見,還是就此離去。但此時那些約束和念頭全被拋去了腦后,他想要立即走過去,跟她說幾句話,再瞧瞧她的模樣、聽聽她的聲音。

  他深吸一口氣,邁出一步。

  但又聽林巧道:“二哥你干活能像喝水這么勤快,我也不用天天來看著了。”

  她身后兩個婢女捂嘴笑起來。那農夫的臉一下子紅了,訕訕地將碗放下,又走回到田中。

  李伯辰愣住了。隔了一會兒,他慢慢退后兩步,翻身上了馬。

  她不是小蠻。

  ……

  四月二十九,李伯辰重回到侯城。

  已過去二十來天,他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沒有最初那幾天那么疼了。很多時候能嘗得出食物的滋味,也能笑得出。只是偶爾想到她的時候,心里才會發悶。但這種時候趕緊轉了念頭去,倒也不至于撕心裂肺。

  其實這些天他一直在想一件事——與小蠻在一起的二十多天,自己算是正常的么?

  回頭看,總覺得自己那時候有些渾渾噩噩。倒不是說變笨了,而是對許多該覺得不大對勁兒的事情顯得麻木。他不想叫自己覺得,那是她的太素術法作用的結果,可他想起她離開那一天時自己的反應,總覺得很怪。

  只一會兒的功夫找不到她,自己的心里就慌起來。他想,這不是因為我的潛意識里,早就覺得這日子不會長久、早就覺得她遲早要走呢?

  這樣一想,他都不知道自己從前對她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了。他想,或許再等等……再過上一個月、兩個月,就知道結果了吧。

  他嘆了口氣,見到前面那輛車終于被放行,便牽馬走到守城的軍士身旁。往日里要進侯城,軍士只看看臉,覺得沒什么可疑的便放行了。可這一回那兵竟一伸手,道:“文牒。”

  李伯辰愣了愣。他離開孟家屯的時候走得急,文牒并沒有帶在身上。那兵見他遲疑,便一皺眉,又重復了一遍。

  李伯辰意識到事情有些對不勁兒,想了想,道:“軍爺,我文牒沒帶,那我先回家去取。”

  正要轉身離去,那軍士卻喝道:“慢著!”

  這么一喝的功夫,竟將手按上刀柄了。

  李伯辰心中一驚,暗道難不成這人認出自己是殺了隋以廉父子的人么?可又想,要真是如此,剛才就該警覺的。那是因為文牒?侯城什么時候如此戒備森嚴了?

  可不管怎樣,他都不想被這些人給綁了。正欲跳上馬強行沖出人群,卻見門洞內又走來一個軍士,道:“放他進去吧,我認得他。”

  按刀那人這才略松了口氣,又看了李伯辰一眼,一揮手:“行了,走吧。”

  李伯辰愣了愣,看看從門內走出來那軍士——并不認得。正猶豫之間,聽門內又有人叫:“陳兄!”

  他循聲一瞧,竟是屯里的鐵匠于猛。是他拜托那軍士給自己解圍的么?他這才放了心,牽馬走進去。

  待走到于猛近前,拱了拱手,道:“于兄,多謝了。”

  說了這話才發現于猛今天穿著打扮與平日不同。之前見著他兩回,都穿著黑色布衣。今天這衣裳遠遠一瞧與平日沒什么兩樣,但走近細看,卻發現雖說也是布衣,但做工很精細。之前小蠻帶他在城里買過衣裳,知道這么一身,少說也得一百錢。

  他今天是進城來走什么親戚的么?

  于猛笑著還了禮,道:“好久沒見了。你娘子追回來了么?”

  李伯辰一愣,他也知道這事!?但又想,那天自己先和朱厚熱熱鬧鬧地回了屯子,又縱馬狂奔,一定惹得不少人注意了。小蠻出走這事……也許屯里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嘆了口氣,道:“沒有。往后再說吧。”

  不想于猛再問這事,便道:“于兄你來城里走親戚?”

  于猛笑笑,同他并肩走在路旁,道:“算是吧。陳兄,你今天來城里又是做什么事?”

  前兩次與這人說話,他都顯得有些冷淡,今天倒是很隨和。李伯辰不知他是不是在照顧自己的情緒,便道:“看一個朋友。答應了他一點事,有些東西帶給他。”

  于猛道:“哦?是誰?也許我也認得。”

  他是在故意同自己閑聊,想著開解一番么?李伯辰實在沒什么談興,但也不好拂了他的意,便道:“城里說書的鄭釗。我在他那兒拿故事換錢,我外出這么多天,把故事寫了一些。”

  于猛哦了一聲,似乎對這個答案略有些失望。李伯辰道:“對了于兄,城里這是怎么回事?以往都不要文牒的。”

  于猛轉臉看他:“你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

  “朱厚死了。”

  李伯辰下意識地停住腳,瞪起眼:“死了?什么時候?怎么死的?”

  此時兩人走到一條小巷邊,于猛便往那邊一指,道:“我們進去說。”

  等李伯辰牽馬跟他進了巷中,于猛才站下,道:“就是你走的那天。我是那天晚上才聽山上的人說朱厚死了——陳兄,這事是你做的么?”

  這消息將李伯辰的腦袋炸得嗡嗡作響。不是因為朱厚死了這事本身,而是……誰做的?

  他覺得自己知道。小蠻臨走之前問的最后一件事,是自己會不會去殺朱厚,自己答暫且不會。

  朱厚……是她殺的么?為自己殺的!?

  他原本覺得自己的心緒已平靜下來,再泛不起什么波瀾了。可現在知道了這件事,忽然又覺得鼻子一酸,雙眼發熱——她真的在乎我……她真的是為了我做這件事的。

  她那天從家里走了,本該立即脫身的。可竟然又冒險去了鏡湖山為自己除去朱厚么?

  李伯辰猛地咬緊牙關、握住拳頭——可我那時候在做什么!?

  我在街上縱馬、在路上自怨自艾的時候,小蠻正在為我刺殺朱厚!為了我答應她的基業!

  從前總有人說他婆婆媽媽,他聽得習慣了,也就不往心里去了。可在這一瞬間,他是真的有點兒恨自己了。

  于猛瞧見他這模樣,退后一步,道:“陳兄,真是你做的?”

  李伯辰這才回過神,道:“不……”

  但說了這個字,終于發覺不對勁。于猛臉上的神色很古怪,既有些警惕,又有些失望。李伯辰心中一凜,抬手摸上曜侯,不動聲色地將陰兵散了出去,才道:“于兄,為什么覺得是我做的?”

  陰兵掠出到附近,李伯辰立即覺察這巷子周圍有四個人。他自是不能知道那些人的模樣,可卻能借著陰兵感應到那些人身上精氣尤為旺盛,哪怕不是修行人,也是身手不錯的武者。

  便又沉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但于猛沒答他這話,反倒又問了一句:“知道朱厚死了,你還要回孟家屯去么?”

  他是朱厚的人么?來找兇手?但為什么稱“朱厚”而不是“朱大將軍”或者“朱將軍”?

  李伯辰一時間猜不透他的身份,便道:“我在那里買了宅子,自然要回去的。”

  于猛忽然一笑:“哦。可惜,那我就要把你留下來了。”

  他說了這話,雙手一分,忽然撲了上來。所幸李伯辰早有戒備,退后一步便要拔刀。但于猛又一抬腳,一下子踢到他刀頭,他便摸了個空。

  他這一招甚為詭異,整個人好似飄在半空中,舉手投足全不用借力一般。李伯辰知道遇上個硬茬,索性將要拔刀的手一揮,橫劈了出去。正迎上于猛的右拳,便聽啪的一聲響,兩人同時后退一步。

  他心中吃了一驚——原打算右手將于猛的拳頭蕩開,左手就轟上他的心口。可過了這一招才發現于猛的力氣大得驚人,竟與自己不相上下了。擋他那一拳的手腕處此時還在微微發麻,不知是不是于猛將雷法灌注在了身上——他也是修行人!

  難道是龍虎境么!?

  于猛該也吃了一驚,沉聲道:“陳兄,看不出來啊。”

  李伯辰拔了刀,退回到白馬旁,道:“你是什么人?朱厚的死,和我沒什么關系。”

  于猛笑了一下:“既然你身手這么了得,那無論有沒有關系都不能叫你回去了。陳兄,不如跟我回營里去。要你真不想為虎作倀、又身家清白,還可在軍中效力。”

  李伯辰愣了愣,他是隋軍中人?

  那他之前在屯里是做細作的么?

  于猛見他這模樣,又上前一步,道:“朱厚已死,鏡湖山上一盤散沙,我軍已打算清剿了。”

  又看了一眼他的馬,道:“這事尋常人還不清楚,但這侯城已經是內緊外松。你要想憑著這匹馬沖出城,只怕很難。即便出了城,之外二十多里就有軍寨,你也回不去。”

  聽了他這話,李伯辰心中又泛起一陣悔意——多么好的機會!那是小蠻給自己的,可自己卻在外面的路上浪費了二十多天!

  要是當天不那么任性……知道了朱厚的死訊,又想清楚了小蠻希望自己做什么,只怕如今自己已在常家人的協助下將鏡湖山接管了,那侯城的官軍也不會下定決心去剿的!

  但事已至此……錯了一回,絕不能再辜負她!

  李伯辰往左右看了看,又感應到外面那四個人還沒聚攏過來,便將牙一咬,打算先將這于猛給制伏,再想法溜出城去。

  于猛見他這樣子,立時道:“嘿,陳兄目露兇光,是打算拼命?說實話,殺了我也沒用——你還能一路殺出侯城么?”

  又將雙臂一振,只聽叮叮當當一陣響,腕上竟多了一排鐵環,道:“何況咱們兩個交手,還說不好誰勝誰負呢。”

  這倒是真話。此人要真是龍虎境,要制伏他是有些難的,要取他性命,怕一時半刻也做不來。

  李伯辰想了想,道:“你何必為難我。我的家在屯里,那里還有我娘子的東西,我只是想回去看一看。”

  于猛道:“等咱們剿滅了鏡——”

  他剛說到此處,李伯辰便喝:“去!”

  剛才已將陰兵喚回。此時一聲令下,陰兵當即往于猛身上撲過去。聽他這一聲喝,于猛的反應倒很快,但是以為周圍有埋伏、先退開兩步背靠墻邊左右警視的。

  下一刻身子便一晃,眼神也一滯。李伯辰曉得這是他被陰兵攻了神識,一時間頭暈眼花氣息不暢了,當即舉刀便劈,直取他面門。

  待于猛反應過來時已經躲閃不及,只能將雙臂一交,以腕上的鐵環去擋。可他這鐵環在魔刀面前便如木環一般,立時被斬斷,叮叮當當地落了一地。于猛一咬牙、腮幫子一鼓,但李伯辰的刀卻只貼著他的手腕停住,道:“于猛,不要逼我!”

  于猛愣了愣,不知是驚詫這刀為何如此鋒利還是驚詫李伯辰為何沒將他的雙手斬下來。但下一刻身子一矮,忽然又往李伯辰胸口撞來,指間電芒大作,竟激得兩人之間的地面塵土飛揚,嗵的一聲響,便轟上他胸口。

  李伯辰被他這一撞、撞到了另一側的墻上。背后一陣脆響,將青磚都撞裂了。此時他用長刀不便,于猛卻從腰間又抽了一柄短刃出來,猛地往他肋下刺去。

  李伯辰便又喝:“去!”

  陰兵再往他身上一沖,于猛這動作又頓了頓。李伯辰趁機抬腿要將他踢開,可于猛與他力氣相當,這一腳竟沒踹開。可好在也叫兩人之間略離了些空隙,便將左手在腰間一拍握了曜侯一格——于猛那短刃也瞬間被斬斷了。

  李伯辰這才將雙臂一收,魔刀貼在他脖頸上,曜侯抵在他腰間,沉聲道:“于猛,再動手別怪我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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