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面前之人的容貌，董天樂蹬蹬蹬的幾下退開好幾步，那只白玉青蔥且捏著一只大雞腿的手指著面前的人：“你你你……”
“你什么你？叫太爺爺”
面前街道上，一匹皮毛光鮮的毛驢被一雙倒背著的手牽著！
白色的長衫！
白色的長發！
蒼老的面容上長長的胡須如雪，身形雖瘦卻挺拔，牽著毛驢的老者面色紅潤、柔和中不失威嚴，一身飄逸氣質讓人一看欣悅，此刻正擋在董天樂的面前，看著這個曾孫兒眼中帶著幾分欣慰、幾分責備、更多的是……隱而不發的怒氣！
老者瞪著滿臉不可置信的董天樂淡淡道：“跟我來”
一句話說罷、他牽著毛驢轉身就走，董天樂本能的就要逃走、可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也就壯著膽子跟上。
穿過人來人往的繁華大街兩人不多時便除了城，往外再走幾十里進入一處景色宜人的荒野，老人慢悠悠的把手里的驢子拴在一顆樹上找了個石頭坐下，對邊上站在有些忐忑的董天樂招招手：“過來坐”
一路上兩人沒說一句話，此時老者一句話把董天樂嚇了一跳，有些別扭的走到他對面的石頭上一屁股坐下。
老人也不忙著說話，就對著面前這個粉雕玉琢亭亭玉立、比很多十八、九歲的少女還要粉嫩可愛的孫兒左看右看，未了稍微欣慰的點點頭：“不錯，未曾想過我董家當世第五個將玄子神功練成一人雙化的人居然是你這個小子，若不是變體后身上氣息特殊恐怕連老夫都險些找不出你來！”
“呵呵、太爺爺過獎了，運氣而已”
老人笑了笑：“難得你還有謙虛的時候，不過在這件事情上你不用謙虛，我們這一大家子這兩三百年能有機緣練成一體雙化的就這么五個，而在不到五十的年齡練成的歷史上除了老祖素賢人和上任族長也只有你了，在這方面你也算是足以青史留名！”
聽到這董天樂樂了：“是吧？我就說我是天縱奇才嘛！”
“是天縱奇才”
老人點點頭，繼續道：“之前、我和族長都還在閉關參悟混沌之蓮的力量，在這個緊要的關頭出來找你，你可知道為什么？”
董天樂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戒備的看著這個老頭：“不知道”
“不知道？”
老頭不滿的掃了他一眼，從懷里拿出三封信遞給他：“隨便你先看哪一份，看完以后說說你的決定和感想。”
董天樂瞅了這個賣相極佳的老頭好幾眼，抬手接過信，猶豫了一下才往信上看去，一看之下頓時愕然，隨即有些不開心！
三封信兩份署名是從董家來的、分別是族長來信和自己母親的信，一封是大秦郡內的戰報！
從董家來的信也就罷了，大秦郡戰報這一封讓他有些不爽。
因為此刻在大秦郡做事的都是他右刑手下的宮衛，這些戰報要么不報、要報就應該直接到他手里，可現在卻由老頭子帶來，很明顯老頭已經插手了宮衛的事情，這種逾越的行為讓他有些不舒服。
他是不大稀罕宮衛的，可自己的東西被人弄了誰都會不爽！
不過由于老頭地位很高他也不好說什么，只好沉默著先打開董家來信中那份自己母親的信。
總的來說這封信里面大多都是讓他安心、噓寒問暖的話、信的末尾則稍微責備了幾句讓他不要仗著手里的權利胡作非為等等，和一般母親寫給自己孩子的信沒什么不同。
看完后也有點想母親的他打開第二封信，簡單看完上面僅有的十幾個字后‘噌’的一下竄了起來，驚怒交加的怒道：“什么個意思？居然限我十年之內不得再動用宮衛？你們這些老家伙坑我是不？當初讓我當右刑的是你們，現在限制我動用宮衛的也是你們？”
他憤怒的把信一掌震成粉末，揚手怒道：“玩我呢？小爺好欺負是嗎？族長和左刑搞什么？”
“莫急莫慌”
老人老神在在的指了指第三封信示意他打開。
董天樂心有不忿卻也不多說，懷著滿心悲憤打開第三封，隨著大量的字跡入眼、一張張寫滿字跡的信紙看下去，臉上的怒意也緩緩消失。
這一封信有些厚，里面放了十幾張寫滿字跡的信紙，其中的內容也頗為可觀！
“五一十三日，獅子城兩處據點被破，四十三人逃走兩人、死亡四十一人、煉竅十竅以下三人，開脈三十八人”
“五月十五日，印城據點遭到襲擊、柳葉門死傷三十四人，宮衛損失二十一、、怒雨驚瀾李燾一對鋼鞭拼死全殲來敵、最終內傷復發、中毒不治身亡，損失過半，轉移據點”
“五月十六日，昂城據點被包圍，突破無門，所有兄弟盡皆服毒而死以全大義，十九人皆亡，十二開脈、七人煉竅，監察者親見、泣血記錄”
“五月十七……”
“五月十八”
“五月二十一日……”
“五月二十二日，受命出秦，中途遭到大量人馬阻截、柳葉門分布人手拼死幫助突圍二十人全遭殲滅，匯合后的三處據點人手共記一百四十人成功逃脫四人，其余皆滅，柳葉門之人復仇之心勇悍、我等眾人誓死之心昭然，縱是殺手亦為之欽佩！”
五月二十二日，那就是前天了！
董天樂臉色變了變，自從大前天以據點放出撤退訊號，更在之后和鳳翎、楚問心隔著幾個據點溝通，以及命人傳訊給正在趕來的寒雨后，為了避嫌他已經兩天沒有和屬下聯系了，沒想到短短時間竟然有了這么大的損失。
仔細看看，光前天一天西南龍首那邊和這邊的南方就有六七個據點被搗毀，損失宮衛加起來已經有四百多人，其中被拆開的柳葉門人還不算在內。
昨天一天損失的人數更是達到了八百之多，煉竅高手死傷無數，兩個方向的人手撤退遇到了極大的阻力。
怎么會這樣？
而且就連那個李燾也中毒死了，那可是五十多竅的高手，就連配合老沙與那個化名齊烈的贏林交手都能全身而退的高手！
而且死的還不止他一個！
在另外一邊、曾經一起搶劫壽禮使用暗器的百里飛針若行天也死了，是被十幾個贏家四十多竅的影子殺手聯合疑似鬼谷門人一齊擊殺的，死狀凄慘、碎尸萬段。
他皺起眉頭將這些訊息重新收入信封內，一句話不說、臉色不大好看！
“你看到了什么？”
見他面色，原本和藹可親的老者面上現出幾分怒意，卻又強行忍住、緩緩道：“從你帶人離開董家北上開始到進入大秦郡，一共損失了兩千七百五十一個宮衛。而進入大秦郡到現在更有三千多人遭難、其中有將近一百多柳葉門的人。”
他強忍怒氣慢條斯理的掃了掃那份沉甸甸的信：“到我統計完成的時候，一共有五千五百四十多宮衛死亡，柳葉門一百零七人……“
“將近六千來人啊！其中煉竅高手前后加起來損失了四百多個，五十竅以上足夠鎮守一方的更是有十二個永遠留在這里……”
說到這他他深深吐出一口氣，看著董天樂：“說說，我們董家付出這么大的代價，得到了什么？”
得到什么？
董天樂發現自己真的無言以對，這一次動用這么多人手是年少輕狂的用權，也是勢在必行的營救。
可楚問心并不是董家人！
毫無疑問，這一行動完全是他董天樂一人為了救援兄弟的行為，成功了只是對楚問心和自己等人有利，對董家毫無用處。
小爺的權利，小爺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會這么說，可當親眼見到諸變的死，當看到一個個宮衛前赴后繼為了自己的命令舍生忘死，當手里拿著這份沉甸甸的戰損戰報，這句話他說不出口。
生命不是可以和錢財一樣拿來顯擺揮霍的東西！
平生第一次他感覺自己很混蛋，是個十足的二世祖！
他不后悔和蕭沙等人來營救楚問心，也不后悔下令帶這么多人來此，可內疚……依然在心底發芽，更隨著這份戰損和過往的那些活生生的生命消失而在心底茁壯成長！
“……“
老者怒氣未平，卻因為知道他脾氣也不多斥責，緩緩道：“和你一直不對付的那些小家伙們或許在很多方面都讓人不滿意，他們勾心斗角、他們排除異己，可當有了條件他們都在用自己的辦法壯大我們董家，而你……”
“罷了，過去是我們董家內部的人介懷于上一輩的恩怨打壓你羞辱你對不住你，這次就算是你的報復吧！我們扯平了！”
說到這老者頓了頓，最終嘆了一口氣：“族長和左刑的意思，若非萬不得已、你十年內不得再動用宮衛，此次讓我前來就是帶你暗中回去精進武功。”
“如今你要救的人已經隨著鳳家的人去了鳳家，蕭沙方面又已經逃遁能不能逃出大秦全看造化，是時候回去了。老夫臨時受命接管在秦宮衛將它們和你安全帶回去，這都是……我董家的心血！”
“還有一個、寒雨”
出乎老人的預料，董天樂并未大吵大鬧的反駁，而是冷靜的道：“他和我們是一起來的，而且在大秦西南方向的出口還有我幾個明面朋友等著，我要和他們溝通交流下才能回去，最后……我要看到老沙安全逃出大秦、或者得到確切死訊才回去！”
老者詫異：“你什么時候和太玄大教也扯上了關系？”
“對不住、無可奉告”
老者猶豫了一下：“那萬一蕭沙真的死在大秦郡內呢？”
“他如果死了我就卸去右刑職務，真正自逐董家、終一生以滅了贏家為目標”
董天樂眼中寒芒大作，抬頭看天：“哪怕他們之后真的當了成了天下主宰，此志永不磨滅！”
老者倒吸一口涼氣面色變換了幾下，最終點點頭：“行，那你先去大秦郡外見你的朋友，老夫留下調度撤離，順便在不暴露的情況下……幫那個小子一把。”
“真的？你什么時候變這么好？”
董天樂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復，老者更加不滿的瞥了他一眼：“要不是老祖欽點你為右刑，你現在有以右刑的身份做威脅，你以為老夫會幫你這個敗家子？”
“我還以為你會打我一頓呢？”
董天樂樂呵呵的一笑：“而且剛才我也真沒有威脅的意思”
“哼！哪里，老夫只是族內長老和大總管、地位可不比你這個右刑，不過這次幫你……以后你做事前可得三思了，做事之前多考慮考慮得失！”
“我會的”
董天樂重重的點頭，答應的很認真！
看他變得聽話、老者心里的那些怒意才消散了一些，暗嘆一聲老祖這一招總算把這小子的心拉回董家了，可……這代價也太大了。
想想這次的損失和還在繼續的戰斗，他感覺自己的心肝都在痛！
一番話說罷，他也不多問董天樂不想說的那些事情，起身牽著毛驢和董天樂一起走進官道。
正午的陽光下一老一少其樂融融！
董天樂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長輩的關愛，哪怕這份關愛是建立在地位和多番忌憚的基礎上，可還是讓他有些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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