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信重新折疊收入儲物袋，一手食指輕扣斗笠邊緣，發出有節奏的“嗒嗒”聲，許游站在那，翻找著有關‘雷澤’的記憶。
——他看的書許多是山水志怪類，其中不乏一些特殊地方，而‘雷澤’，許游隱約記得，自己應該看過記載。
此刻已是想到一個記憶點，努力將之在心神中放大，他便記起了那段描述：
‘東海以南近陸處，有積雷之島，島中有雷澤，彌漫天藍霧，居兇獸猛蟲，人跡罕至；
‘其澤有流波山，引萬雷而鳴，兇險難測。’
想到這里，許游手指放下微微一點，靈氣流動勾連儲物袋，從內取出一本藏書，翻開尋找與記憶對照后，發現確實如此。
‘紅鳶已經是無暇筑基，厲害的厲害的；
‘城主大人果然早有準備，給我指了條明路...只是這里距離洛陽應當很遙遠，我鍛脈數量剛過二百之數，現在去...有些急切。’
許游又想到自己當下之事還沒有絲毫進展，不如待獲得一些關于四神教的情報信息，心里有底之后，再去往東海尋流坡山，尋覓無暇筑基的可能。
‘總覺得洛陽城有團團迷霧，我身在此地，許多事物皆霧里看花...
‘萬千水鬼因何而來？蜉蝣落水因何而起？會不會之后還有其他的詭異事？
‘王兄既然已經知道我是修士...他身份不低，應該知道許多，不如把這些疑惑問于他，只是關于四神教...以防萬一，不可提及。
‘司馬信這條線如果連上了，那說不定有些疑惑也能解開...
‘還有九天之后，雪衣姑娘所說的修士聚會，本來我身上無錢，參加不得；
‘但現在不同，十兩黃金我可以拿得出手，只是希望這錢不會白花，不知那聚會上的修士們，都是何等模樣？’
許游按了按太陽穴，朝著門外走去，等到轉身關門時，手中已經多了把雨傘；
云厚風驟，隨時都可能下一場大雨，免得人前多異，該有備無患。
扣好了門鎖，轉身便見到王琉璃，他依然是一身藍色衣袍，似乎這兩天與周姑娘相處的時間格外多，改變了他的穿衣習慣；
——許游記得，第一次見時他是穿的棕黃衣物。
“許兄，一同去西城？”藥師見許游裝束，猜測到他今天要去的地方。
許游點頭笑道：“也好，王兄，你我先去吃頓早飯？”
他頓了頓，再道：“我請。”
少年有問題想問藥師，那多少該表示表示。
王琉璃自無不可，兩人一同走在路上，片刻就停在一處早餐攤子旁。
——這里是上次許游吃早飯的攤子，因為跟老板聊的投緣，又因老板熱情，他想到吃早飯，便就想到了這兒。
許游與老板樂呵呵打了個招呼，點了一籠包子，兩碗豆漿，兩根油條、麻團，四顆茶葉蛋，花費十二枚銅錢；
有錢了，總該享受享受。
‘其他都好說，不能虧待自己的胃。’看著擺滿小桌的美味早飯，許游心疼的同時，也有些安逸。
因他‘闊綽’，令老板一如既往的熱情，送了他們兩顆水煮蛋，并在一旁跟二人好一通聊天；
這老板消息靈通，關于琴師許木之事他也有耳聞，今日所聊也大都是跟這有關；
不過許游自然不會同他說，自己就是那個什么‘把東城貴人迷的暈頭轉向’的許木。
還有，老板雖熱情，眉宇卻總有一分愁意，仿佛是經歷了什么難過事情。
吃了一只菜包，許游禮貌道：“大叔，你今日是怎么了，總愁眉不展？啊...我就是問問，若不方便可以不用答我。”
那中年漢子嘆息一聲，擺擺手道：“哪有什么不方便，說給你們聽罷，我所住的街道有一戶人家，女主人三十歲出頭，前天死在了家中；
“她在那染坊工作，為了生計起早貪黑，小時候我便認識她了，沒想年紀輕輕，就這樣死了，唉...我們鄰里間關系和睦，想起來心中就難受啊。”
“原來如此，生死有命也是無法之事。”許游點頭輕語。
王琉璃喝了口豆漿，抬頭道：“這么年輕便死了，是染了重病吧？”
那老板唏噓道：“是啊，病的厲害就病死了，這年頭其實不稀奇，洛陽什么都貴，黃土也一般，人死了，若不花大價錢，埋都埋不到好的風水地；
西城有一處墳地矮丘，比亂葬崗好不到哪去，陰森森的，我那鄰居只得葬在那里了。”
只得；
是因為其他地方葬不起。
聊到生死，氣氛就變的有些沉重，王琉璃笑容依然，只是目光深處有一分悲憫。
許游不免又想到運河水底，那萬千陰魂爪牙在淤泥中像水草一般伸展，陰森如獄的景象歷歷在目。
片刻過去，許游交付了銅錢，與面有愁容的老板道別一聲，便同藥師一起去往西城。
走在路上，許游組織了下語言，問道：“王兄，我初來洛陽時候經過運河碼頭，見到一片駭人景色，靈覺所見，那里沉溺了不知多少水鬼...
“茫茫多，比我以往經過的河道陰魂不知多了多少倍，王兄可知為何如此？”
“我也在碼頭見過，那些大都是西城之人，或者說是西城之鬼。”
王琉璃輕輕搖著扇子，慢慢道：
“對有些人來說，生活是一件享樂事，對有些人來說，生活是一件煎熬事；
“洛陽西城有人口兩百萬，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之人...不在少數，許兄可知道，人死之后若怨氣不散，便容易化作怨魂？
“尸體沉水依水，若有怨氣不散，則易成水鬼，人死山林荒野，若怨氣濃郁，則易化野鬼；
“那些西城之鬼，他們活著的時候，麻木而又愁苦，此便成了怨，死后未經超度，魂魄去不得九幽輪回；
“畢竟許多人便是吃飯都是問題，哪里會有錢財留下托人請道士？
“洛陽是多水之地，水氣濃郁，這就魂魄去往水中，又因怨氣凝而不散，加之水底陰沉環境，這一切就成了那萬鬼掙扎之景。”
王琉璃眼中悲憫更多一分，卻被笑容遮蓋，見許游了然模樣，他微微搖頭再道：
“許兄，以我所見，應當不止如此。”
許游皺眉看向他，“還有別的原因？”
......
一處庭院內，司馬信盤膝而坐，周身靈氣濃郁到有熒光顯出，他無聲道：
“許大人，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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