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喬陡然聽到這席話,莫名呆了一呆。

    不是失望,只因他之前說,他裝病還沒裝夠,不想“病愈”。

    一夜之間改了主意,真喜怒無常。

    不過,久病之人大概都有這等反復脾氣,云喬順從點頭:“那我后日吃了晚飯再走。

    這樣,七叔可以裝病到周一或者更久。

    ”

    席蘭廷沒了聲響。

    他闔上了眼簾。

    燈下,他唇與臉異常白,與毫無生機的白釉瓶無疑。

    云喬又叫了聲:“七叔?”

    他不答,面無表情。

    他似乎連呼吸也沒了。

    云喬猶豫了下,推了推他肩頭,沒反應;她伸手放在他鼻端,也沒感受到氣息。

    這讓她有點錯愕。

    她下意識想要拿出自己的三枚古銅幣,然而忍住了。

    她摸向了席蘭廷脖子。

    他的脖子肌膚冰涼,一點活人氣息也沒有。

    用力貼著,好像也沒了搏動,云喬神色頓時全變了。

    她待要收回手,去喊隨從等人進門時,她手背被冰涼手掌覆蓋住。

    席蘭廷像是一下子活了過來,終于有了點動靜,頸項脈搏也活絡起來。

    他拉過云喬的手,緩緩往前滑,覆蓋在他喉結上。

    他做了個吞咽動作,喉結上下滾動,露出了生機。

    云喬重重舒了口氣。

    席蘭廷慢慢睜開眼睛。

    燈光下,他那烏黑瞳仁顏色轉淺,靜靜看向了她:“七叔不會這么快死了的。

    ”

    頓了下,他又道,“你可以摸摸我的心跳。

    ”

    他說話時候,喉嚨那里也略帶顫動。

    他牽引著云喬的手,滑進了他衣領,一路探到他胸口。

    衣衫下的肌膚,也不夠溫熱,只是比脖子和臉稍微好一點,還是涼。

    心口沒有多余的肉,那心跳在她掌下,緩慢而有力。

    云喬大大松了口氣。

    與此同時,她也意識到,自己剛剛撫摸著七叔的喉結,然后是胸口……

    她后知后覺有點尷尬,低低叫了聲“七叔”,并且抽回手。

    “看,我還活著。

    ”席蘭廷道,“也許,將來你老死了,我都不會死。

    ”

    云喬:“……”

    你做什么美夢?

    我反正是要長命百歲的,怎么也不會死在你前頭。

    席蘭廷好像能聽懂她心里的話,忍俊不禁。

    他笑起來,整個人鮮活了。

    方才那蒼白褪了不少,臉上與唇上都有了幾分顏色,生命力一點點回來了。

    云喬也慢慢舒了口氣。

    接下來幾日,她和席蘭廷白天補覺、看書,晚上出去玩。

    他們還乘船過河,到河對面去喝咖啡、打牌,以及聽評彈。

    他們還去了趟戲園。

    名角羅筠生這幾天不太舒服,沒有登臺。

    不過戲班老板認識云喬,碰到之后很驚訝,派人去通知了羅筠生。

    聽聞云喬來了,羅筠生還是急匆匆趕過來,見云喬一面。

    “大小姐,我這就去披掛,給您唱一段?”

    云喬見他鼻子紅紅的,聲音也嘶啞,便知他染了熱傷風,感冒多時了。

    “不要這樣客氣,羅老板。

    ”云喬笑道,“我陪七爺過來坐坐,我們倆都不太懂戲,要辜負您羅老板了。

    ”

    羅老板雖然對燕城權貴們很熟,但席七爺的確不是戲園里的常客,云喬又沒說姓名,導致羅筠生一時沒反應過來是哪個七爺。

    他只是沖席蘭廷略微頷首。

    席蘭廷點點頭,態度不冷不熱。

    羅筠生說了幾句話,見云喬沒有惱怒,就直言自己熱傷風還沒好,怕過給貴客,捂住口鼻退了出去。

    他一走,席蘭廷便對云喬道:“我聽他叫你大小姐,很順耳。

    做個大小姐多好,跟這些人沒有利益糾葛,就是蕭婆婆留下來的小外孫女,人人都因蕭婆婆余威給你體面。

    何苦要讓人叫你姑姑?”

    云喬:“……”

    姜燕瑾那件事,七爺憋了這么多天,終于還是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