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雄兔眼迷離 > 庭前月(一百三十二)
  他便歇了要勸的心思,有樣學樣拿起勺子往嘴里灌了兩勺,跟著拿起筷子夾了些餅絲在吃。兩人無話間,有客吃了散,有人抬腳來。這個時間應正值晚間小食,生意不錯,至少比上回來好。

  眼看著碗漏了底,薛凌心情似乎好了些,臉上又見笑意。切好的餅絲里有細碎肉沫,所以她肯定綠梔娘親揉的肉餅應該也是這個味道。即使那存善堂的餅究竟什么滋味,她并沒嘗過。

  如此惦記著,就舍不得吃太快,一絲絲夾起往嘴里塞著細細咀嚼。薛瞑耐心等候,外頭湊過來一高一矮兩男子。衣著倒還尋常,只是臉間橫肉略有兇相,開口喊的是:“喲,今兒個生意好的很吶。”

  老兒似乎頗為怕這二人,急忙丟了手上活計迎將過去,奉上一袋銅錢,小聲說著好話。

  這對話并無不妥之處,薛凌二人坐著里頭渾然不覺,還有另一桌食客也還吃的興起。那倆男子接過銀子掂量了兩下并未離開,也說要吃上一碗。

  老兒豈能推辭,連忙請人進屋坐下,飛快端了一疊冒尖的餅絲上來,又躬身說兩位大爺慢用,他去打壺酒來。

  這話就未避諱人,薛凌再是吃的仔細,就這么巴掌大塊屋子,很難聽不見。聞得此話,想起當初跟蘇凔來,還是自個兒從別處請的酒,怎么這破地兒還供起酒來了。

  她偏頭過去看了一眼兩男子,再看兩人桌上那碟餅絲,回轉頭來沖著薛瞑又是腮幫子鼓起模樣,氣呼呼道:“怎地他們的餅比我們多這么多!這老兒做生意忒不地道。”

  此話無禮,桌上餅絲也早吃的七七八八。薛瞑以為薛凌愛吃,忙道:“我再叫一份便是了”。言罷看向兩男子,賠著笑躬了下身權當致歉。

  那男子目光在薛瞑二人身上來回打量了一陣,才哼一聲算是受了這禮。逢店老兒已從鄰屋取了酒出來奉上,這事便罷了。

  薛瞑開口請老兒加了碟餅絲,眼見薛凌兩樣放光,好像喜歡異常。忍不住起了身,只說再去替薛凌取碗湯來,實則是想找老頭攀談兩句,回了壑園讓廚娘做些。亦或,直接把老頭買了去也成。

  小本生意,哪有什么秘訣可言,還不是就是家里老婆子出些力早出晚歸掙幾個糊口錢。薛瞑一塊銀子砸下去,那老頭激動的要跪下來教一遍。

  他從未習過油鹽醬醋的功夫,問的十分上心。這么個耽擱功夫,待他再捧了湯過來,瞧見薛凌面前有只空酒碗,餅絲碟子里是一灘水漬,帶著烈酒躁氣。

  這屋子里只有一處有酒,薛瞑大怒。一扭頭,那倆男子正大快朵頤,全不把人放在眼里,另一桌食客早已不知何時去了。

  他將手中湯碗擱下,猛地轉身就要躍過去找個說辭。腳沒離地,薛凌抬手間恩怨滑出,橫至薛瞑腰間將人攔下。又飛快收回劍刃,手順勢在其衣帶上重重扯了一把,將人轉回來按在椅子上,一番動作前后不過眨眼功夫。

  薛瞑看腰間衣服沒破,松了口氣,不解的看著薛凌。薛凌搓了一下指尖,縮回手,拿著筷子,笑了笑去夾餅絲,放進嘴里嚼了好久才說:“算了。”

  她說,算了。

  算了算了。

  這一年到頭的,總遇上些倒霉事,都算了。

  背后是清晰可聞的譏笑,薛瞑忍了忍重重坐下來一樣撿了兩三餅絲放嘴里壓著火氣。他倒不在意別人如何,卻是見不得薛凌半個下午來回被人欺負。

  薛凌好一會才咽下嘴里最后一點碎末,跟想起來什么似的,輕聲問:“今兒是不是月底了?”

  薛瞑尚難忍這口惡氣,沉聲道:“是,正三十了。”

  她端起旁邊水碗漱了漱口,好像沒什么力氣,仍是極小聲:“怪不得,這都月底了。”

  據聞,這些買賣人家,都給些地痞無賴交月銀,不是月初就月尾,總兒就那三兩天吧。

  這些地痞再給巡城的卒子交,卒子再給班頭交,班頭再給領事的交。一層一層往上,大家心照不宣。

  只要沒人打破這約定成俗的規矩,那就是太平。

  山中無歲月,人閑就不知時日過。自所有事暫告一段落,壑園里跟山中也沒什么區別。她拍了拍衣襟起身要走,薛瞑隨即站起拿了大小包袱,都是下午淘來的小玩意。

  薛凌目光游移斜過去,那倆男子還推杯換盞自顧說著哪家的姑娘一身孝屁股翹。她垂頭看了看自己素白色裙角,急急走出門外。

  里頭是哄堂大笑,那男子大聲道:“我說什么來著,我說什么來著,這娘們不敢與咱丟臉。”

  原他二人見薛凌氣度不凡,擔心事挑大了落不了好。卻又篤定薛凌家世清白,一個姑娘家不敢在街頭出了丑聞。言語奚落兩句,她只能吃個啞巴虧。

  賣餅的老兒雙手交疊,沉默站在灶前,火光將臉映的通紅。薛凌捏了一下手腕,薛瞑卻是從一堆繩索間抽出手來,按住薛凌袖口處,正色道:“不可。”

  沒等薛凌抬頭,他又道:“我來。”

  薛凌一聲笑,將他手打開,挑眉道:“你來什么?”

  “我....”薛瞑看了一眼屋里,又看著薛凌低聲道:“這些事,不該臟了小姐手”。他知薛凌袖里藏著什么東西,還以為她起了要弄死兩人的心思。

  這個點街上人來人往,三拳兩掌打斷幾塊骨頭,賠出去些銀子就罷了。可要鬧出人命,就很難善了。

  尤其是薛凌身世禁不得細查,薛瞑豈能讓她犯險。正打算開口勸其走遠些等等撿個僻靜處,薛凌輕笑一聲,從袖里掏出個荷包來。

  先是打開取了張銀票,拿在手里捏了捏,又換成了散碎銀子。晃了兩晃好像覺得不足,問薛瞑道:“你還有嗎?”

  薛瞑一愣,忙摸出一袋給她,薛凌接過將手上的一并裝在袋子里,走到老兒面前道:“再給我切些裝好,帶回去給家里人嘗個鮮。”

  那老兒趕緊撿了四個切開來遞與薛凌,愁著臉低聲喊:“小姐勿怪”。薛凌接餅的功夫將銀袋子遞過去,輕道:“以后莫要再來。”

  老頭打開袋子的一瞬間,未見驚喜,反急忙向屋里看去。瞧見那倆男子飲的興起,才急忙捏住袋子。反應過來不該拿人錢財,想推給薛凌時,她二人走出老遠了。

  老兒猶豫一陣,沒上前追。或許是,鬧出動靜給屋里人看了去,這銀子也保不住。

  行過街角,薛瞑看薛凌臉上似不太開懷,輕道:“不如,我尋架馬車來。”

  薛凌看了看他身上大包小包,點了下頭。二人上了馬車,安安靜靜隨著人流東來西往,戌時初回了壑園里。

  手頭東西還沒拾掇完,逸白冒了出來。這會子說晚不晚,卻是已經入夜好一陣了了。男女有別,他向來少在夜幕后還進院。

  薛凌恐是有什么要緊事,未等他問安,先道:“可是霍姑娘傳了什么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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