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數院行政樓的302辦公室。
以前到了中午，便早早跑路的學生和助教。
此刻竟出奇的待在辦公室里。
徐晨陽先前的話，也只管到了小隔間的門關上之前。
門關上后，這些人就又開始了小聲的交談。
“師兄，你說陳舟大佬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那還用問嗎？先前的新聞，不都報道過了。陳舟大佬這次回國，就是打算來燕大任教的。”
“你的意思是說，陳舟大佬已經是咱們燕大的人了？”
“錯。”
“錯了？錯哪了？”
“陳舟大佬一直是燕大的人！”
“呃……對對對，師兄說得對，陳舟大佬一直就沒跟燕大斷了聯系！”
“那師兄，你說陳舟大佬這次回歸燕大，會教什么？”
“應該是數論吧……”
“哇，那這些本科生，可算是有福了！跟著解決了哥德巴赫猜想的大佬學習，想想就好激動！”
“說是這樣說，不過考慮到陳舟大佬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的身份，物院那邊應該也不會放過這么一位大佬……”
“師兄的意思是，陳舟大佬會同時在數院和物院任教？可這不太符合燕大的規矩吧？”
“你錯了，師兄的意思是，考慮到陳舟大佬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的身份！”
“嗯？師姐，我不太明白哎……”
“笨！諾獎大佬和準菲獎大佬，還需要符合燕大的規矩？有這身份，已經可以打破規矩，成為規矩的制定者了吧？”
“哦哦，明白了……”
“行啦，李宇軒，別想那么多了，這都是學校和陳舟大佬商量的結果，我們再怎么猜，也沒多大意義。”
“是的，李宇軒，我們現在已經跟著徐教授在讀研究生了，就算陳舟大佬去給本科生上了數論課，那和我們的關系也不大。”
李宇軒并不贊同師兄師姐的這番話。
他說道：“話不能這么說，我覺得像陳舟大佬這個級別的人，就算是帶本科生的課，那肯定也是有著許多不同見解的。”
“正所謂以小見大嘛，我們有機會，還是應該去蹭一蹭陳舟大佬的課才行。”
聽到李宇軒的話，他的師兄師姐只是笑了笑，卻沒再多說什么。
對于李宇軒來說，他才剛上研一，還有著大把的時間。
可以去聽本科生的課，可以去學習很多東西。
這是所有本科生和剛讀研的人，注定將要獲得的幸福。
因此，他們能夠理解李宇軒的激動，甚至也有些羨慕。
可他們自己，就沒那么激動了。
對于他們這些研究生都快要畢業的人，更多地考慮，卻是下一步的計劃了。
或許陳舟在本科生的課堂上，會有許多令人眼前一亮的講解。
可他們已經沒那個時間去蹭課了。
除非陳舟還帶博士生。
那樣的話，他們或許會考慮報陳舟的博士研究生。
之所以說是考慮，是因為，燕大只有一個陳舟。
但國外的高校，卻有更多的陳舟。
小隔間里，沉浸于草稿紙上書寫的陳舟，自然不知道隔間外的小討論。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極小模型綱領的問題。
事實上，極小模型綱領的研究領域，雖然誕生了兩位菲獎得主了。
但整體的數學研究來看，極小模型綱領依然屬于數學研究領域中的冷門。
如果再算上雙有理幾何這個代數幾何的冷門分支的話。
那極小模型綱領，可以說是冷門中的冷門了。
這也是極小模型綱領在數學領域里的真實寫照。
以陳舟自身為例。
極小模型綱領的研究，他除了能和徐晨陽這位雙有理幾何領域的研究者探討一下以外。
大概只有那位什么都懂一點的陶哲軒，能夠稍微聊聊了。
其他人，包括陳舟的導師，代數幾何大師阿廷教授，對于這個玩意的研究，都很少。
究其原因，也在于極小模型綱領本身的復雜。
從極小模型綱領的概念，被提出以來。
極小模型綱領第一問題和極小模型綱領第二問題，就一直橫亙在數學家的面前。
兩個問題，就是兩座大山。
至今沒有數學家能夠翻越過去。
而這兩個問題的解決，實際上還不代表極小模型綱領的解決。
我們都知道，極小模型綱領是對一個給定的代數簇，對其進行推廣的blowdown操作或flip操作。
然后，在有限次操作后，能夠得到一個幾何上的極小模型。
這也就是極小模型綱領了。
數學家們對于一維、二維、三維的較小模型綱領的研究，已經取得了十分不錯的結果。
但是對于高維代數簇的極小模型綱領的研究，卻是沒有多大實質性進展的。
而就目前的研究來看，如果想要對高維代數簇的極小模型綱領展開研究。
那么，極小模型綱領的兩大問題，就是敲門磚，是必須要先解決的。
這也是為什么說，這兩大問題的解決，并不代表極小模型綱領的解決。
當然咯，雖然極小模型綱領比較冷門，難度系數還不低。
但其本身的學術價值，也是和難度成正比的。
這點從以前的那兩位菲爾茲獎得主，就能看出來。
陳舟目前的研究進展，也處在極小模型綱領第一問題的解決上。
但是，就像陳舟先前的感覺一般。
他在這個問題的研究上，太過順利了。
即使他的研究內容，經過了自己再三的驗證。
以及錯題集的校正。
可還是沒有找出錯誤。
一般來說，錯題集上沒有記錄的內容，就代表陳舟的研究是正確的。
陳舟以前也是放寬心，大膽且充滿斗志的研究下去的。
可這次不同，陳舟也說不出為什么，就是感覺太順了，順的他都覺得不正常。
也正是這種奇怪的感覺，才促使陳舟做出來找徐晨陽的決定。
而現在，陳舟只想說，這次來對了！
他的思路，沒有問題。
錯題集的驗證神技，也沒有問題。
有問題的是，他確實“太順了”！
簡單來說就是，陳舟并沒有找到解決極小模型綱領第一問題的思路呢。
那個稍縱即逝的靈感，并沒有竄進他的大腦。
他所做的研究，只是在他的思考里，所進行的他認為是正確的研究。
也就是說，他按照既定思路，穩步推進的研究，本身并沒有任何問題。
有問題的是，他這個思路，不是解決極小模型綱領第一問題的！
這也是他自己驗證，再加上錯題集驗證，都沒有找到問題的原因。
此刻的陳舟，也終于明白了。
錯題集，也有bug！
如果你的研究，你的計算，本身就都是對的話。
那么，你將無法得到錯題集的反饋！
這一點，也是陳舟一直所忽視的。
因為以前的物理課題，化學材料學課題，都是能夠得到反饋的。
也就使得他，下意識地認為，數學課題的研究，也能夠得到相應的反饋。
但結果，數學有些不一樣……
小隔間里，陳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寫了多久。
等他放下筆時，只看到旁邊堆了有十幾張A4草稿紙。
草稿紙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他剛才所寫的內容。
而徐晨陽此刻，也仍然全神貫注的在看著文獻資料。
陳舟拿起這一沓草稿紙，按照順序翻看了起來。
陳舟動作幅度雖然不大，但還是驚動了埋首文獻的徐晨陽。
實際上，徐晨陽也是一心二用。
陳舟都很明顯的從他的研究內容里，獲得了那稍縱即逝的靈感了。
保不齊，就把極小模型綱領給解決了。
他還怎么能淡定的去看文獻資料？
這可又是一個菲獎級的研究課題啊！
所以，當陳舟伸手拿草稿紙的時候，他就立馬扭頭，瞅了過來。
當看到陳舟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時，他才沒有立即開口詢問。
只不過，看著陳舟手中的一沓草稿紙，他總有種不妙的感覺。
要真讓陳舟從自己的研究內容中，發掘出靈感。
最后還解決了極小模型綱領，那徐晨陽自己都不知道是該笑還是哭了。
畢竟，他也算是極小模型綱領的研究者之一。
而且，菲爾茲獎的獎章，他也很想在40歲前，摸一摸吶……
盯著陳舟看了一會，徐晨陽收回了目光，打算再等等。
這時，徐晨陽的電腦上，彈出了一封郵件提示。
徐晨陽微微皺眉，沒有立即點開郵箱，去看這份郵件。
而是在看了身旁的陳舟一眼后，才輕輕滑動鼠標，打開自己的郵箱。
當看到郵件的內容后，徐晨陽下意識的又看了陳舟一眼。
如果陳舟這時抬頭看過去的話，一定會發現，徐晨陽看自己的眼神。
正是陳舟一開始沒多想的，那種復雜。
但是，現在的陳舟，眼中只有草稿紙上的內容。
徐晨陽在看完郵件后，便關閉了郵箱。
對于這封計劃中的郵件，徐晨陽出人意料的，沒有立即回復。
他想等等……
隨著時間的流逝，陳舟再一次梳理了草稿紙上的內容。
這一次的感覺，對了！
沒有絲毫猶豫，陳舟再次拿起筆，在一張新的A4草稿紙上，開始最后的驗證。
極小模型綱領第一問題，也就是對代數簇進行推廣的blowdown操作或flip操作的存在性問題。
陳舟有了答案！
陳舟的這一動作，自然也引起了徐晨陽的注意。
他悄悄地起身，站到了陳舟的身后，將腦袋湊了上去。
看著看著，徐晨陽雙眼的瞳孔逐漸變大，整個人都愣住了。
沒錯，一如他所想的那般。
陳舟居然真的從他的研究內容中，獲得了靈感！
現在正朝著極小模型綱領第一問題的終點前進著！
陳舟渾然不覺身后有個人，正在偷看。
他離自己的目標，越來越近了。
沒有讓這位大師兄在身后等太久，陳舟習慣性地點了點草稿紙后。
便寫下了極小模型綱領第一問題的答案。
“綜上所述，由式14-11最終可得，對代數簇進行推廣的blowdown操作或flip操作是存在的！”
寫完這句話后，陳舟微微一笑。
這下子，應該不會有問題了吧？
對于錯題集的過度依賴，是陳舟這次所發現的，最嚴重的問題！
比起他在研究的極小模型綱領本身來說，錯題集的問題，更令他不安！
還好發現的及時，要不然的話，時間就這么在無形中溜掉了。
毫不夸張地說，從陳舟確定極小模型綱領的研究課題到現在，他都在原地轉圈，消磨時間！
看著眼前的草稿紙，陳舟在心中默默說了一句：“果然，只有大腦里的知識，才真正屬于自己！”
實際上，陳舟大致也猜到了，錯題集這次出問題的原因。
數學和物理學化學不同，數學更純粹，更抽象。
或者說，數學就沒有客觀存在的東西。
但物理學和化學不同，它們的課題，都需要實驗驗證。
也就是，它們都是客觀存在的。
所以，錯題集會記錄到這個“客觀存在”的過程中，所產生的錯誤。
而數學，不會！
經過這件事之后，陳舟在對待錯題集的態度上，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錯題集的使用，陳舟也更加偏向于應用方面了。
站在陳舟身后的徐晨陽，自然不知道陳舟的想法。
他此刻只覺得眼前的內容，越看越是吃驚！
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徐晨陽不敢相信地問道：“你……你解決了？”
身后突然傳出的聲音，不僅把陳舟的思緒瞬間炸散。
就連陳舟自己，都差點被徐晨陽炸沒了……
陳舟瞬間從椅子上站起來：“臥槽，大師兄，你別這么嚇人行不？你這站在身后，默不作聲的，突然一說話，差點沒把我嚇得靈魂出竅……”
徐晨陽尷尬的撓了撓腦袋，歉意地說道：“對不起啊，我……我看的太入神了，沒注意到這點，你……你沒事吧？”
陳舟無奈地看著徐晨陽：“快被你嚇出心臟病了……”
徐晨陽“嘿嘿”笑著，連聲說著“抱歉”。
這事其實還真不能怪他，他也是真看入迷了。
說話的時候，完全沒有想那么多。
過了片刻，見陳舟心緒平復了下來，徐晨陽有些緊致地問道：“你把極小模型綱領的第一問題，給完全解決了？”
陳舟伸手拿起桌上的那一沓草稿紙，遞給徐晨陽。
然后，十分誠懇地說道：“謝謝你了，大師兄……”
徐晨陽怔怔地接過陳舟剛寫完的這沓草稿紙。
“真的……真的解決了……”
徐晨陽此刻的內心，只想吐槽。
科研的靈感，真特么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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