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穆霖成為別人的笑料。
他昂頭喝下杯中酒，才又抬眸看我，“師姐，師父死了。我本以為師父死的時候，你會回來，可你沒有。”
我張了張嘴，不能告訴他瑤琴沒死，于是話鋒一轉，我道，“穆霖，師父肯定希望你好，她不會想見到你這幅樣子。你振作起來，跟我回天界……”
“師姐，”穆霖開口打斷我，“母妃希望我爭氣，我若能繼承天帝之位，她就有希望被父皇立為天后，她不想做妾，她想成為父皇的妻子。師父也希望我爭氣，她想借我的身份，得到天界的權勢。”
我心咯噔一下。
他怎么會知道瑤琴的打算？
穆霖又道，“天界眾神也希望我爭氣，他們期望我繼位后，繼續維護舊神一派的利益。就連跟我一起玩到大的同窗，他們接近我，支持我也有目的，他們想要從龍之功，想要家族更加昌盛。
師姐，我一直以為唯有你，唯有你對我是純碎的。與身份地位無關，你只因我這個人而認可我，愿意與我做朋友。”
我看著穆霖，心里猛然升起一股不安。
穆霖昂著頭，唇角的笑變得苦澀，“我是真沒想到，騙我最多的人竟然是你。師姐，師父在離開之前，告訴了我許多事。那些事讓我覺得，一直在思念你的我就像一個傻子。
我日夜苦修，我以為只要我足夠努力，只要我贏了千塵，我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可一朝醒悟，我才發現我所期盼的未來根本不存在！我的命運已經被注定了，我所追求皆不可得。”
“瑤琴都告訴了你什么？”我道，“穆霖，瑤琴的話不可信的，她不是好人，她在盼著你去死。”
穆霖死了，舊神一派群龍無首，厲南庚才有機會上位。
穆霖現在的狀態很不對，這讓我有些緊張，他跳輪回井不會就是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吧？
“她說你是帶著任務來接近我的，你的任務是保住我的性命。她還說，這件事，我身邊的人都知道，就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穆霖看著我，眼底光芒忽明忽暗，“她還把她接近我的目的說了出來，最后她嫌我沒用，離開我，投奔千塵了。”
連這個都說了？連投奔千塵都告訴了穆霖？
我驚了下，“你知道瑤琴還活著？”
穆霖昂頭喝下一口酒，道，“嗯，知道，所以我留在這里，不是在為她守墓。師姐，我是在等你啊。”
穆霖是一個很純粹的人，他想得到的也是一份很純粹的感情。他遇到我，以為是找到了。可結果卻發現，我對他說的每句話，甚至我的出現都帶有目的。這讓他無法接受。
我再一次深深的感覺到，他不適合生在帝王家，他不快樂。
穆霖背靠桃樹，看著我，“師姐，你曾反復叮囑我不要想不開，不要自殺。我是神，神的自殺。所以我的未來是跳輪回井。”
“那不是你的未來，”我肯定的道，“穆霖，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與我對視，漂亮的丹鳳眼，眸中卻毫無神采，像是一個心如死灰的人。
他這幅樣子讓我心慌。我總覺得現在的他似乎已經不想活了。
“師姐，你還走嗎？”穆霖突然問我。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去哪兒？”
“去閉關修煉。”穆霖道。
我趕忙搖頭，“不去了。穆霖，我哪兒也不去，就守著你。”
穆霖都這幅樣子了，我哪兒還敢走！
一個轉身的功夫，他跑去跳井咋辦。
穆霖唇角勾起淺笑，他把手伸向我。
我微怔，然后伸出手，拉住他。
穆霖拉著我的手起身，他一起來，身上桃花飄落，有幾片花瓣就飄到了我頭上。
穆霖伸手，把我頭上的花瓣摘掉，低垂看向我的雙眼，含著淺淺的笑，“師姐，你該用心練功了。”
我聽出他話中意思，白他一眼，“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說我個子矮。”
穆霖笑出聲來，“我師姐天資聰慧，自然聽得出來我話中意思。”
他是小屁孩的時候，叫我師姐，我覺得沒啥。可他現在一米八多，跟我站一塊，都能當我叔了。再聽他叫我師姐，我真就有些別扭。
我道，“穆霖，瑤琴已經不是我們師父了，你可以不用叫我師姐。”
穆霖回頭看我，“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的名字，”我道，“我叫林夕。”
“他們都這樣叫你？”穆霖又問。
他的問題把我問懵了，我的名字叫林夕，當然所有人都這樣叫我了。
我不知所謂的點點頭。
穆霖笑了下，道，“那我還叫你師姐。”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這會兒的穆霖好像又開心了起來。
飛出桃林，穆霖拉著我往天界去。
我后知后覺的問他，“穆霖，你要帶我去哪兒？”
穆霖沒回答我，而是反問，“你來桃林找我，讓我回天界。是天界出事了，還是你要我幫你做什么？”
我，“……”
他長大了，也變聰明了！
我有種莫名的挫敗感，跟他在一起，我都沒優勢了。
我告訴穆霖，希望他帶我去見白子期。
穆霖甚至都沒問我原因，直接把我帶去了白子期居住的天宮。
有穆霖帶路，一路暢通無阻，在天宮的議政殿，見到了白子期。
我和穆霖到時，千塵正往殿外走。
他與我擦肩而過，目不斜視，仿佛壓根不認識我。
白子期坐在一側的暖塌上，身前擺著一張矮桌，桌子上放著棋盤。
棋盤上布著黑白雙子，已經是一盤殘局。看來剛才白子期和千塵應該是在下棋。
白子期穿著孔雀藍的錦衣，上等的絲綢繡著雅致的竹葉花紋，腰系玉帶，垂在腰間的羊脂玉與頭上的玉簪交相呼應，一派淡然君子之風。
都是帝王。厲南庚一身明黃官袍，他身上每一處細節都在提醒其他人，他是尊貴的天帝。與他相比，白子期身著常服，卻自帶金貴之氣，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姿。
仔細想一下，白子期在位期間，他并未做下大惡之事。天狐一族，龍族，甚至巫族，都是厲南庚下令滅族的。因為這些種族天賦高，厲南庚擔心他們強大后造反。
厲南庚的天帝之位得來不容易，所以他死死霸占著，不允許任何人有反心。而白子期就顯得從容大度多了，若白子期沒有容人之量，那現在的新神一派早就被趕盡殺絕了。
這樣一對比，我反而覺得白子期當天帝是稱職的。
“舍得回來了？”白子期看著棋盤，漠然開口。
“父皇，”穆霖道，“我師姐有事想求您。”
穆霖話落，一枚白色棋子突然飛起，朝我面門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