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沒有想到杜月笙拒絕得這么直接。
能夠做的和不能夠做的，全都擺在明處。
跟這樣的人打交道，林凡覺得很放心，知道自己能夠做的。
也知道自己不能夠做的，明確把態度擺出來，免得事到臨頭，再突然出狀況。
林凡壓根不知道，這就是杜月笙的金手指了。
杜月笙可是詳細地把跟林凡打交交道的每幕都仔細研究過了。
確定了林凡就是一個這樣的人，一個直接的人。
這才有今晚這樣的回應。
杜月笙這是不想要讓人懷疑到他的頭上，林凡要做的事情，太過驚人。
就算是上海灘大亨，也背不下這個鍋，沾邊都不行。
更何況：杜月笙也沒有一定要付出那么大代價的理由。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五日凌晨一點半，攀主任帶著十七個船員過來了。
這些人必須全是可靠的，膽子還必須要大一點。
這是非常關鍵的，林凡他們要做的事情，本來就是深入虎穴，虎口拔牙的。
如果人不可靠，或者膽量不足，到了****壞事就麻煩了。
攀主任對林凡他們要做的這件事情，風險是完全清楚的，這是一次不成功就仁的事情。
在來之前，他已經給這十七人詳細說過了，這是一次提著腦袋瓜去做的事情。
危險得很，很有可能丟了性命。
不過這十七個船員，聽到是跟鬼子做對，把鬼子的貨船開到長江上游去。
他們全都答應下來，攀主任也應承他們，無論事情成功與否，一定會照顧好他們的家庭。
做通了工作這十七個船員的工作，事情就好做了。
這批船員在上了“日丸”號這條船后，全家人都要離開上海，到香港去。
這樣能夠避開將來可能會到來的追查。
林凡對攀主任的這種小心翼翼非常佩服：任何事情都要考慮周到。
二點半的時候，林凡帶著這十七個船員們，來到垃圾橋下的碼頭上。
他們比預定的時間來晚了半個小時。
還沒有走到目的地的時候，就已經聞到風中吹過來的那股令人惡心的味道。
這里的整個碼頭，都有一股臭哄哄的味道。
借著租界的燈光，他們很容易就找到了這十條船。
這里停泊的，全是這種船，都是同樣的味道。
平常日子里面，這人地方根本就沒有人在這里看守。
只是今天晚上，有了一點不同。
這些船上，有一個人守著，見到林凡上船。
這人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帶著他們來到船艙中間，拉開一塊臟兮兮的板子。
里面有一塊空間，能夠藏三、四個人的樣子。
做完這些，這個人立刻上岸走了。
全程他一個字都沒有說，到底這人是有意不說話。
還是不會說話，林凡真的不清楚。
不過，他喜歡這樣的人。
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林凡知道：這船應該就是他們這些人運送私貨特別定做的。
群眾的智慧是無限的，用這樣的船運送那些見不得光的貨。
確實安全！
十七個船員們，各自上船，林凡仔細檢查了這十條船，每條船上都有這樣的暗格。
很好，能夠把特種連的長武器放進去了。
這就非常順利了，十條運糞船悄悄地，從碼頭上啟航。
一路向著特種連集結的位置劃過去，接上特種連的所有人。
繼續向著匯山碼頭過去。
今天晚上，整個特種連還是穿著上海海軍陸戰隊的服裝。
只有那十幾個船員全部都是出力人穿的那種布衣服。
林凡看看時間，現在已經到了半夜三點半了。
從這里到匯山碼頭還有一段距離的，特種連里面的士兵們，就有會劃船的人。
南人劃船，北人騎馬！這話總是沒有錯的。
每條船上配兩個船員，努力劃船，按照林凡的計劃，隊伍要在四點半之前上到日丸號去。
好在這糞船的味道實在太大，船未到，味先沖。
刺鼻的味道，在黑夜里面，一路散發，沒有一個人愿意多看一眼蘇州河上的這種船。
他們這一路上，還經過了兩個租界設立的水上哨卡，人家連看都沒有看一下這些船。
早早就打開了攔在河上的欄桿，示意他們趕快走。
蹲在船艙里面的特種連士兵們，清楚地看到，就算是這十條船過了之后有一百多米遠了。
那個欄桿都還沒有放下來。
看來這十條船的味道，是繞梁三日久久不去啊。
剛剛他們這些人才上船的時候，也是覺得太難聞了。
現在過了這么半個小時后，久入鮑魚之市，也不覺得有什么難聞的。
遠遠地，林凡就看到前面陸地有一片區域燈火輝煌。
在前面撐船的船老大羅雅志說道：“那片亮燈的地方，就是匯山碼頭的管理處。
一直以來，那里都駐扎了鬼子兵的。”
三號碼頭還在遠處一些的地方，那里偏僻沒有燈光。
江里面還有不少艦船停泊，羅雅志說道：“離碼頭近的是鬼子的軍艦。
他們時刻保護著這個碼頭，遠一些的是英美德意法的軍艦。
他們是來看戲的，只保護他們自己的僑民。”
林凡看著那些列強的軍艦，只是亮燈的長度來看：列強的軍艦可是比鬼子的軍艦多得多了。
林凡有些擔心地問道：“我們這種船過去，會不會有危險？”
羅雅志笑了：“這樣的糞船，他們看都不會看一眼的。
如果是魚船，有時候他們還會開著小火輪前來撞著玩。
這種船鬼子們躲都來不及，怕染上這些穢物。”
說完哈哈大笑：“我開貨船的時候，也看不起這些船，沒有想到今天竟然還來當船老大了。”
這個羅雅志就是攀主任給林凡找來的船長。
林凡有些不好意思：“羅船長！真的不好意思，我們沒有辦法。
只有這樣才能夠接近鬼子的那條船。”
羅雅志的聲音低下來了：“攀主任跟我們說過了。
為了抗戰，這點臟，這點臭算得了什么？
知道我們的船是怎么沉了的嗎？
就在前面不遠，我們剛剛離了碼頭，向上游開了三十里。
就被鬼子的小火輪追上。
什么都沒有問，什么也沒有說，直接開火。
我船上的船員，被打死了七個。”
說到這里的時候，羅雅志的聲音有些哽咽。
“今天來的這些人，有些我也不認識，想來也是差不多的。
從開戰以來，我們這些普通百姓的商船，被鬼子炸沉了幾十艘了。
大批的船員失業。
大家都活不下去了。
要是在三個月前，今天這樣的事情。
還真的不好找開船的，大家都有正經事做。
誰愿意做這些事情啊！
現在不同了，好多人跟鬼子都有了血海深仇。
這仇啊！不能夠不報，否則真的就枉活一世了。”
這個羅雅志船長倒是一個實在人啊！
林凡想到這些天看到的那些廢墟，想到姬無敵一家的遭遇：
“是啊！這樣的血海深仇，如果不報的話。
我們這些做子女的，還有什么面目活在這個世上？”
他們這一行十條船，到了三號碼頭的時候，剛剛四點半，水路花了一個小時。
十條糞船，在一片無人的陰影里，悄悄地靠岸。
沒有驚動任何人。
水流的嘩嘩聲，掩蓋了他們發出來的那點微弱的聲響。
特種連的士兵們，在黑夜當中，全副武裝地列隊。
現在他們所有的武器彈藥，全都抬出來了。
十七個船員們，個個都費力地搬運著更多的物資。
他們現在的身份就是補抓來當做苦力，做活的。
林凡檢查了一遍特種連的隊形，這才命令：“出發！”
帶著整個連隊直接朝著日丸號停泊的位置走過去。
十七個船員跟在后面。
那十條船就這么讓它們自己漂流，向下游漂去。
林凡走在最前面，他警惕地看著巡視著不遠處的那艘大船。
日丸號運載能力有六千五百噸，已經是一條很大的貨船了。
高大的身軀在黑夜當中，更顯得咄咄逼人。
接近日丸號的時候，有兩名日本士兵正在執勤。
他們見到走來一支隊伍的時候，立刻警惕起來：“口令！”
林凡怒氣沖沖地開始怒吼：“老子好好在睡覺，半夜時候才下命令過來。
讓老子這個中隊前來護送這日丸號。
這里是不是日丸號？”
那個沒有接到回應的士兵趕緊說道：“是！”
他已經看出來了，這是一隊海軍陸戰隊的士兵。
個個看著他們的目光都是惡狠狠的。
林凡沒有放過他：“日丸號上的船員和護送人員都上去了多少？”
“報告！武裝護送人員三十三人，船員二十一人，已經全部到位。”
林凡一揮手：“上船！已經有了三十三個護衛了，還要我們這一百多人來做什么？
帝國海軍什么時候這么膽小了？”
他們在岸上大聲說話，引起了原本在日丸號上的幾個護衛探頭出來查看。
林凡一邊上船，一邊大聲抱怨：“這是什么垃圾船？
這么臭？
簡直臭不可聞！”
這臭味原本是他們一支隊伍帶過來的，現在聽到林凡這么一說，站在岸上執勤的兩個士兵趕緊說道：“一定是有糞船過路，氣味被風吹過來了。”
林凡大大咧咧地說道：“你們是做什么用的，不知道驅逐他們嗎？”
停了一下，這才自言自語地說道：“對了，你們的那些炮艇全都跑到杭州灣去了。
今天就讓這些船得意一次。”
岸上的兩個士兵當然知道那些小火輪是去杭州灣了。
但這卻是現在最高機密，沒有想到這個脾氣不好的軍官竟然也知道了。
對這支隊伍一點也不懷疑，就連跟在這支隊伍后面的那十七個船員也沒有出聲詢問。
上了船后，林凡立刻大聲吩咐：“人呢？全都睡死了嗎？
馬上開船！馬上！”
他大大咧咧地上船就開始發布命令。
現在的時間離計劃出發的時間凌晨五點，相差也不過十來分鐘。
提前十來分鐘啟航，也不算是什么事兒！
日丸號馬上開始發動，汽笛轟鳴聲里，日丸號只是比預定出發時間提前了十分鐘，船上多了近一百五十個人而已。
汽笛聲中，“日丸”號龐大的身軀，慢慢地離開了碼頭。
特種連的士兵們上船之后，一個個神情嚴肅，顯得非常專業。
他們不但派人把各個制高點占領住了。
同時也在林凡罵罵咧咧的聲音中，在船長室里面也安排五個全副武裝的士兵。
用林凡的話說：“怕船長是間諜！”
這是林凡為了防止意外，特別讓姬無敵也在這五個人中間。
主要是監視船長跟岸上的交流，看看他會不會在無線電通話中泄露自己這批人上船的消息。
他們這五個人已經得到命令，只要姬無敵認為船長有泄露自己這些人情報的可能，立刻動手清除障礙。
原本派來守護這條船的三十三個護送人員，每一個都有兩個特種連的士兵有意無意地陪護著。
至于那二十一個船員，有些還在船員室里面休息，有些正在崗位上。
這艘貨輪大搖大擺地從幾艘日本軍艦邊上開走。
特種連的士兵們，面對著軍艦上面打過來的探照燈只是冷冷地揮了揮手里的槍。
警告對方不要亂射。
這樣的動作，讓原本護送這條貨船的那些人佩服不已。
這個剛剛上船的少尉，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連真正戰艦上面的那些士兵都不怕了。
林凡看著他們佩服的神情，不屑地說道：“老子也是從那上面下來的！”
這句話他是用日語說的。
從特種連上船，到現在沒有一個人懷疑過他們的身份。
剛剛開出這些軍艦的視線范圍，來到長江中間。
林凡的手悄悄地向下做了一個砍頭的姿勢。
這些近處能夠看到林凡動作的特種連士兵們，立刻動手。
兩個特種連的士兵，對付一個鬼子，有心算無意。
行動安全得很！
林凡還一路罵街，帶著十幾個士兵沿著整個貨船巡邏。
這次巡邏他就是去下達動手命令的。
花了足足半個小時，整個日丸號上的敵人，被全部清理。
為了不泄露行蹤，這些人的尸體還全部堆在船上，沒有扔到長江里面去。
這一路清理，沒有出現任何意外，原本林凡還計劃著可能會動槍的。
行動出乎意料的順利，一槍不發，完全占領了這條船。
現在這首貨輪已經由特種連完全掌握了。
羅雅志船長已經接手了這條船，船上的無線電還繼續開著，姬家三兄弟都在這里守著，如果有人呼叫，就要由姬國仇來回話的。
羅雅志上手之后，一點也沒有耽擱，立刻開始操控著這條船轉彎，他們要趁著天還沒有亮再次經過剛剛走過的那一段水域。
特種連的士兵們，正忙著給這條船的名字上面加筆畫。
這件事情，李顯搶著要去做，理由很充分：他會寫字！
還有一部分士兵，在其他船員的指導下，開始在船上懸掛美國國旗。
這是他們今天突破封鎖的最大依仗。
羅雅志的水平不是吹的。
剛剛把船調過頭，立刻開始全力加速，當他們這條船從攔在江上的日本軍艦邊上經過的時候。
羅雅志船長還特意鳴了一下汽笛，示意自己的存在。
他對林凡解釋道：“這是開戰以來，新興的規矩，從所有國家軍艦連通過的時候。
都在鳴笛示意，也是接受檢查的意思。”
林凡問道：“如果他們要登船檢查呢？”
“我們只能夠停下來！否則就會被擊沉！”羅雅志船長嚴肅地說道。
“如果不鳴笛，悄悄通過呢？”林凡不死心。
“這么大的船，不是小漁船，想要悄悄過去，根本不可能的。
并且這一路上去，還有好幾十海里的水路。
一路上全是日本人的軍艦。”羅雅志說道。
鬼子的探照燈照過來，遠遠地看到船頭那面美國國旗，從船頭掃到船尾，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等到江上那排軍艦已經從視線中消失之后，特種連的士兵們終于輕松下來了。
林凡也輕松下來：“羅船長，什么時候我們才算是安全了？”
羅雅志想了想：“三個小時，三個小時后，我們就能夠完全開出鬼子海軍的控制區域。
進入到國軍的防線了。
不過想要真正的安全，至少也要過了江陰要塞過后。
那得需要五個小時！”
林凡想了想：“我們就把你們送到江陰，這邊的戰斗還需要我們。
我們不能夠脫離戰場的。”
羅雅志這個時候也輕松下來，他笑著說道：“攀主任告訴我了，你們要在中途下船。
這船貨我們會一直開到武漢去，到了武漢會有攀主任派人接應，你放心！”
特種連在匯山碼頭放流的十條糞船，向下游漂了不到五百米。
黑暗當中開出來兩條同樣的糞船，這兩條船上的人，身手敏捷地跳上隨波逐流的這些無主船上。
長江正中的航道上，正有一個龐然大物向著上游開去。
它鳴著汽笛，不可一世的樣子。
卷起的波浪，推得它們這十來條小船起伏不定。
這些劃動糞船的船老大們，恨恨地看著那個龐然大物，吐了一口唾沫：“大些就了不起嗎？
過江都這么欺負人！”
他們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動作熟練地撐著船兒離開。
很快，十二條船從長江上面無聲無息地被劃走了。
仿佛他們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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