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災難藝術家 > 394 集體雪崩
  轟!

  “四季”,又是“四季”,彌漫在放映廳里的驚悚隱藏在尖銳刺耳的弦樂之中宣泄而下,不由心驚肉跳起來。

  鏡頭,拉遠,再拉遠,就這樣從中景演變成為遠景,最后再拉遠成為全景,幾乎已經看不到演員的面部表情,卻能夠從一個個小小的身影站位之中感受到角色和角色之間的位置——

  一天情侶,互相牽著彼此的手親密前行。

  一年情侶,一左一右地保持著一點距離前行,但兩個人都沒有交換視線。

  多年夫妻,馬文背著馬蓮、牽著馬旭,陶麗則稍稍拉開了距離,似乎感受到寒冷,不斷抱著雙臂蜷縮起來。

  然后,驚濤駭浪般的配樂漸漸變得舒緩悠揚下來,鏡頭也悄然朝著右側轉移些許,正在大步大步前行的游客們演變成為一群黑點,畫面主體可以看到蜿蜒盤旋的道路緩緩眼神,打開車燈的大巴照亮漸漸昏暗的天色,一路平穩行駛。

  如同潺潺溪流里的一葉扁舟,寧靜、安詳,不由自主地,視線就跟隨著那一束車燈朝著地平線盡頭的遠端延伸過去。

  啪。

  突兀地,畫面切換成為黑屏,燈光消失、配樂消失,所有動靜全部消失,就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寂靜在放映廳里蔓延,黑屏之上緩緩出現字幕:

  “完”。

  一直到此時,電影才真正結束,然后字幕緩緩上滑,主要演員表率先登場。

  因為所有光亮和聲響被掐斷得著實太突然,那種剎那間失去重心的沖擊力讓放映廳的觀眾無所適從,陷入一種大腦短暫掉線的錯覺,目瞪口呆地看著字幕緩緩滑動,一點聲響都沒有,以至于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沉重呼吸的聲音、吞咽唾沫的聲音、血液流淌的聲響都變得格外清晰。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稍稍回過神來之后,震撼,撲面而來,沒有給予任何喘息空間就將自己吞噬淹沒——

  從觀眾以為電影結束到彩蛋出現,再到跌宕起伏地給予正面一記重拳,然后掐斷所有視覺和聽覺的體驗,迫使觀眾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混沌之中。

  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陸潛精心策劃的一場魔術,巧妙地利用視覺和聽覺的感受,進一步將震撼與沖擊深深地烙印在靈魂深處。

  精彩,精彩絕倫!

  剎那間,千絲萬縷的情感和思緒全部涌上心頭,因為太過洶涌也太過兇猛,幾乎就要呼吸不過來。

  所以,“游客”,到底想要講述的是一個什么故事?

  理解稍稍直接的觀眾,中產階級精心掩飾的婚姻生活背后,其實也面臨著種種問題,而且他們都不說,“開口直接說出來不就好了嗎”、“如果是我,我就直接對質了,哪里來那么多麻煩”、“其實就是他們自己矯情”。谷

  窸窸窣窣。

  放映廳里已經有觀眾迫不及待翻白眼了,他們顯然無法理解也無法同意電影所傳遞出來的矯揉造作——

  宮毓珊就是如此,但她不是鄙夷導演,而是她無法理解,在她十二歲的世界里,事情從來沒有那么復雜。

  但宮毓珊總覺得,電影的結尾應該還有更多,為什么導演對準了那輛大巴呢?而且是從陶麗身上轉移到大巴身上,鏡頭畫面里是否意味著什么?還有配樂,整部電影的配樂并不多,但每次出現都非常精準。

  宮毓珊有些難過,自己似乎意識到電影不止如此,但她還是太過年幼,無法理解,這讓人有些沮喪。

  理解更進一步的觀眾,精英階級總是用各式各樣的道德標準確立自己的精致生活,然后居高臨下地譴責那些無法達標的人們,但其實呢?“在本能面前又有誰能夠繼續保持清高呢”、“永遠不要小覷人性”、“結尾就是妻子的道德困境,她那么迫不及待地道德綁架丈夫,現在就輪到她了”。

  江士奇非常非常喜歡這部電影,如果電影止步于彩蛋前的話,那么這就是一個瞄準婚姻關系的故事,巧妙地展現出兩個人的權力轉變,最精巧的設計就是馬文崩潰大哭、陶麗依舊拒絕原諒之后的那次滑雪,因為馬文“拯救”了陶麗,所以家庭重新恢復平和。

  這無疑是諷刺的,因為陶麗還是需要自己得到安慰才能夠原諒,并不是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為了孩子。

  而電影爆出彩蛋之后,馬文和陶麗之間的關系對比就能夠擺脫婚姻關系的框架,更進一步上升到道德困境里,這也賦予電影更多延伸的解讀空間——

  比如,那兩對情侶。

  盡管出場戲份不多,但在結局如此重要的篇章里,陸潛依舊分別給予他們鏡頭,并且精心設置了他們的反應,這些細節對于婚姻關系、情感關系面臨道德困境的狀況都有著重要補充,值得細細解讀。

  理解加深一些的觀眾,當我們面臨困境的時候,往往都只能從自己的經歷自己的體驗出發去思考問題,就好像陶麗一樣,無數人都認為,自己面臨雪崩的時候肯定絕對一定百分之百不會像馬文那樣,于是,他們無法原諒馬文,甚至是鄙夷馬文的。

  事實卻是,只有當自己真正面臨相同困境的時候才能夠知曉,自己到底會做出什么選擇,“假設性問題”就好像紙上談兵一般,人人都可以說得非常漂亮,但投入實戰的時候,卻往往又是另外一番模樣。

  在這里,還可以進一步延伸到性別關系上,女人無法完全理解男人面對的壓力,同樣男人也無法百分百理解女人的困境,因為彼此都注定只能從自己的角度出發理解,他們面對的情況、挫折和困難都是不同的,自然而然,處理方式也不同。

  簡單來說,陶麗無法理解馬文,也無法理解司機;反過來,馬文無法理解陶麗,甚至某種程度上無法理解自己。

  楚承柏忽然意識到電影最后一個鏡頭的意義了:

  為什么是大巴為什么是司機,為什么是蜿蜒道路上的延伸?

  因為電影在最后擺脫了中產階級、婚姻關系、性別關系、情感關系等等,更簡單也更純粹地上升到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上:

  有多少人用道德困境來捆綁他人?有多少人拒絕理解他人的處境就胡亂判斷?有多少人處于自己的情感考量而把每一段關系都陷入困境?

  當思考到這里,雪崩,就再也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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