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災難藝術家 > 541 從頭開始
  “各單位,準備。”

  公寓里,對講機里傳出來的聲音帶著些許沙沙的雜音,所有人都跟著安靜下來,等待導演一聲令下,攝像機就將再次開始運轉——

  經歷清晨破曉時分的一場大戲,外出“游歷”了一圈的張本卿還是乖巧地返回劇組,準備投入工作之中。

  從張本卿的模樣來看,他似乎已經恢復了平靜,至少外表看來是如此,驚濤駭浪已經全部平復下來。

  但對講機里,陸潛的聲音稍稍停頓了片刻,然后又單獨追問了一句。

  “怎么樣,準備好了嗎?還是說,你需要再……‘調整調整’。”

  陸潛沒有指名道姓,但意味深長的話語卻剎那間就讓所有視線全部落在張本卿的身上。

  張本卿本來已經恢復平靜,此時又成為眾矢之的,臉色頓時變得洶涌起來,下頜線條緊繃了又松懈、再緊繃再松懈,不需要言語就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內心情緒的跌宕起伏。

  難以想象,電光火石之間,張本卿腦海里閃過多少思緒。

  紀敘也微微愣了愣,明明張本卿都已經乖乖地準備拍攝了,陸潛為什么又好好地刺激他呢?

  紀敘是知道陸潛的,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在社交場合表現完美,寒暄客套和社交往來從來都不是問題;但重點就在于,陸潛是否愿意,否則,他氣死人不償命、罵人不帶臟字的技能樹也早就已經點滿。

  所以,陸潛“刺激”張本卿,明明沒有必要卻依舊不依不饒,應該是有目的;只是……恐怕張本卿應該再看到陸潛應該會恨到骨子里吧。

  紀敘嘴角流露出一抹笑容,既然已經做到如此地步了,那么就看張本卿接下來的表演了,他是不是真的爛泥扶不上墻,亦或者是陸潛化腐朽為神奇地扭轉局面,就連張本卿這塊朽木也能夠雕刻出來。

  張本卿沒有回答,顯然不想承認陸潛說話的對象是他。

  但陸潛也不著急,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張本卿,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有著無限耐心,整個劇組都在等著張本卿的確認。

  張本卿的拳頭已經握起來了,然而終究還是松了開來。

  “準備好了。”

  才說完,張本卿就恥辱地低垂下腦袋,不敢去看周圍工作人員的眼神,緊繃的下頜流露出一抹羞恥的憤怒。

  陸潛眼底浮現出淺淺的笑容,這就是王斯的狀態,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現在就需要張本卿的鏡頭呈現出來——

  他最好能夠記住臺詞。

  深深地,陸潛深深地“看”了張本卿一眼,即使張本卿沒有抬頭,也依舊能夠感受到如芒在背的滋味,然后陸潛就揚聲呼喊到,

  “開拍!”

  拍攝,開始了。

  全場,屏住呼吸。

  因為這一段插曲,因為整個劇組彌漫著一觸即發的緊繃氣息,也因為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不對勁的張本卿,還因為展示雷霆萬鈞手段的陸潛,現場工作人員都嚴嚴實實地閉上嘴巴,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然后,就可以注意到:

  張本卿,不一樣了。

  “……你這該死的白癡。”

  王戈,一字一頓地咒罵著,可以深深感受到骨子里的憤怒和厭惡。

  張本卿背對著王戈,根本不需要看到王戈的表情,他就能夠在腦海里浮現出陸潛的表情,輕蔑而鄙夷,仿佛他就是不值一提的螻蟻一般:

  白癡。

  這一個詞語被賦予了魔法,輕而易舉就刺痛了張本卿,腦海里紛紛擾擾的思緒洶涌而出,以至于整個人都緊繃起來,煩躁、不耐、郁悶、失落、悲傷、掙扎、憤怒等等錯綜復雜的情緒幾乎就要炸裂。

  “你這見鬼的混蛋,該死地當著我的面說謊。”

  王戈的咒罵,源源不斷地全數釋放,排山倒海地朝著張本卿張開血盆大口,整個公寓都充斥著她的聲音。

  有那么一瞬間,張本卿想要爆發,但這種沖動轉瞬即逝,隨后就被一股疲倦捆綁住了腳踝:

  他,厭倦了。

  他厭倦了總是試圖證明自己解釋自己。

  人們看到他光鮮亮麗的一面,然后就武斷地作出判斷,截取他的一點點生活片段或者一句話一個行動,放在顯微鏡底下研究,胡亂揣測他的生活胡亂指責他的人生,他時時刻刻都需要處理那些仇恨。

  他真的真的累了。

  “對不起。”

  張本卿說,對著王戈,對著陸潛,對著那些不斷指責他的人——

  即使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為什么道歉,但如果說一句抱歉就能夠讓那些聲音消失,那么就這樣吧。

  然而,并沒有。

  王戈怒不可遏的聲音依舊喋喋不休地洶涌著,從四面八方將張本卿包圍,他覺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其實,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痛苦自己的糾結自己的煩惱自己的困頓,他也試圖證明自己、他也希望人們能夠喜歡他、他也希望自己的才華能夠得到認可,但為什么,好像所有錯都是他的?

  金冊獎最佳導演提名是這樣,他是真心實意相信自己的導演天賦就應該得到認可,為什么那些人就不能接受他是一位出色導演的事實呢?

  出演黑暗騎士這一角色也是這樣,他會不知道那些糾結和掙扎嗎,他自己也是反反復復經過無數思考,輾轉反側無法入眠,最終選擇接下這個角色就是希望自己能夠重新賦予角色生命力,但為什么人們還沒有觀看他的表演就妄自判斷呢?

  他的煩惱,他的糾結,他的憤怒,又有誰看到?

  沒有人。

  沒有人!

  他在辯解,他在申訴,他在求救,但是,根本沒有人愿意傾聽,他滔滔不絕地說了那么多,結果抬起頭來,就看到王戈那雙眼睛,充滿鄙夷和不屑的眼睛,就仿佛他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什么骯臟東西一般。

  東西,就是一個物件,甚至不是人。

  王戈的話語依舊在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地魔音灌腦,但張本卿的思緒卻停滯住了,腦海里“嗡”的一聲,徹底陷入空白,全部想法都消失了,就只是呆愣愣地坐在原地,看著王戈一張一合的嘴巴,沒有任何反應。

  空氣,凝滯。

  就在這一刻,張本卿和王斯不可分割地交錯在一起:

  時而是王斯,一個被懷疑殺了妻子但其實只是一個懦夫的清白男人;時而是張本卿,一個從來沒有被認可卻始終在堅持的花瓶演員,恍惚之間,誰是誰,漸漸就無法分辨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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