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陳陽州講述著這一切。
秋小鹿只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在她看來，風俗女不過就是一群出賣身體與尊嚴的家伙罷了。
可是她沒有想到，在陳陽州這里工作的風俗女，居然每天都會爬過那條長長的隧道，每天都像是跟時間、跟歲月、跟自己眼角的皺紋，松弛的皮膚賽跑一樣。
只為了能夠早一日的湊夠錢。
用大半生的時間，去換一個在其他人看來，再平凡不過的生活。
否則就要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下，永遠地沉淪。
為了到達別人的起點，她們將用盡一生來奔跑，只為了擁有那些其他人生而有之的東西。
秋小鹿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起來：“桃市，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城市啊？”
陳陽州搖了搖頭，道：“很久以前，這個城市，又或者說這個國家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所有的人類，都被鬼族給關在地下，像是無數的地牢一樣，把人類囚禁在那里。”
“而地面上，只有鬼族生活著，鬼與鬼結成夫妻，以人類的外貌生活在這里，把這里打造成了一片安靜祥和的世外桃源，接著漫山遍野的桃花，吸引著從全世界而來的游客們。”
“至于地底，地底的樣子，那些游客又怎么會知道，在他們的腳下，存在著怎樣的一個世界呢。”
“我去過地底，又或者說我曾經本來就出生在地底，只是非常幸運，我是一個鬼，所以我可以來到地面上，繼續生活下去，按照我父親的說法，我的母親是一個人類，一個漂亮的大美人，尤其眼睛，像是兩片紫水晶一樣。”
“我還有一個妹妹，我們是龍鳳胎，不過很可惜，我的妹妹是一個人類，所以她只能永遠地留在地下，我的父親倒是無所謂，因為我的母親也罷，我的妹妹也罷，在他的眼里，都是低賤的人類而已，都只不過是一種隨用即丟的玩偶罷了。”
“我的妹妹，她怎樣了？我時常夢到她，雖然很模糊，沒有她的臉，因為我從來沒見過她，不過她應該繼承了來自我母親的美貌吧，那樣一個美貌的人類，也會被鬼族挑選成為傳承血脈的載體，然后等她生育了子女后，就會憑借美貌，也成為風俗女，供外來的游客，或者地下的那些鬼消遣，一直到她歲月老去，年華不再，就可以從風俗女的崗位上退休，進入地底的工廠，成為一個勞作在流水線上的女工，最后到了跟我一樣的年紀，連流水線上的工作也做不動了，就會被清洗干凈，成為某一個鬼用來延續生命的食糧。”
陳陽州說著，一邊猛給自己灌著酒，想要快速的把自己給灌醉，好不用去考慮那么多的事情。
“你有想過去找她嗎？你的妹妹。”秋小鹿問著，她忽然對陳陽州有了某種情緒上的共情。
這個老頭與他的妹妹，就像自己和秋小葉一樣。
明明是血脈的兄妹，卻一個是人，一個是鬼。
不同的是，秋小鹿他們，是哥哥是人，妹妹是鬼。
而陳陽州，則妹妹是人，哥哥是鬼。
陳陽州聽著秋小鹿的話，繼續苦笑：“找她？找到她又能怎么樣呢？我就是一個普通市民，我做不了任何事情，我也改變不了這個桃市！我找到了妹妹，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給鬼族繁衍血脈，眼睜睜地看著她成為風俗女，眼睜睜地看著她老去，拖著疲憊的身體成為女工，再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另一個鬼給吃掉！”
“操縱桃市人類的，是一臺巨大的鬼族機器，而我，就是這臺機器上一顆微不足道的螺絲釘，我就算從這個機器上飛濺出來，可這個機器太大了，它不會有任何的影響，會繼續地運作下去，我沒有辦法改變任何事情。”
“不過我曾經的確有過找到母親和妹妹的想法，那時候我還很年輕，我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去到了桃市的地下，可是當我進入地下見到那一切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那究竟是怎樣的地獄，我當時直接就吐了出來，然后迅速地離開了地下，在那以后的三天，我甚至沒辦法吃下任何的食物。”
“后來我離開了桃市，去新國上學，我沒辦法繼續站在這片土地上，站在這里，讓我感覺像是站在我母親和妹妹的殘軀上一樣，我在外面躲了很久，知道我是一個老頭子了，才重新回到這里。”
一轉眼，陳陽州的身邊，已經擺上了十多個空酒瓶。
他的鼻頭越來越紅了。
看著陳陽州的落寞，秋小鹿也難以想象，自己的腳下，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地底世界。
“地底，是什么樣子的？”
秋小鹿看著陳陽州，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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