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陳陽州的提問，秋小鹿無法回答。
如果是她生而為一個桃市的人類，那么她也會絕望的吧，沒有任何未來的希望。
她甚至寧愿自己丑陋無比，也不要淪為一個繁殖機器，或者一個風俗女。
可是如果丑陋無比，又是絕對不可能逃離這里的。
那些風俗女，那些在陳陽州的院子里出賣自己的風俗女，至少還有一個微末的希望，還有一個湊夠了錢，就可以離開這里的奔頭。
那些在地底的人類，就永遠不可能了。
秋小鹿現在才明白，銀國在藍玲的管理下，已經是多么的美好。
相比起桃市這個看起來的天堂，那里已經是另一個真正的天堂了，是桃市人都想去的地方了。
可即便如此，生活在銀國的，如秋小葉，如【斬鬼隊】的成員，那些人類在得知真相后，依然選擇了義無反顧的反抗。
那么在桃市的地底，那些對鬼族的憤怒只會更加的猛烈。
只是現在，那些憤怒都被理智和恐懼壓抑著，沒有爆發出來而已。
“你似乎很同情那些人類。”秋小鹿看著醉醺醺的陳陽州，說著。
陳陽州笑了笑，仿佛是在自嘲：“按我爹的話說，我這就是書讀的太多了，把腦子給讀壞了。書可不是一個好東西啊，的確書讀多了，就沒有辦法繼續安安分分地當一個鬼了，就會開始矯情，就會開始思考，就會開始欣賞油畫，就會開始欣賞更好的音樂，就會開始對曾經習以為常的產生不滿，就會開始有同情心，明明自己是只鬼，可書讀多了，就開始對那些人類可憐起來了。”
“我曾經去新國上學，那時候的我只想離開桃市，離開這個讓我母親和妹妹都痛苦的地方，可是我到了新國，看到那里的世界，桃市卻在我的腦子里更加的深刻了，新國也是在鬼族掌控下的地方，可是那里看著，還是比桃市要正常。”
“我不禁覺得，桃市的一切都是錯的，而且這個錯誤無法永遠地持續下去，那些地底的人類，就像是一顆顆的火藥，被塞在一個桶里，只是現在還沒有爆發而已，等到爆發的那一天，它的威力會把整個桃市都摧毀的，到時候，鬼族、人類都會血流成河，仇恨從來不會隨時間消亡，它只會隨著時間，擠壓的越來越濃烈。”
“到了它真正爆發的時候，我呢？我這個老頭子該怎么辦？作為一個鬼，我似乎應該與鬼族站在一起，去殺掉那些想要顛覆鬼族的人類，可是我那莫名其妙的同情心，又會讓我下不去手。”
“我不想去奴役誰，我也不想時時刻刻，處在被仇恨的群體里面，所以我最好的選擇，就是不要了，不要這幅人類的肉體，不要所有的紛爭紛擾，逃開一切，做回一個鬼，一個漂浮的幽靈。”
“所以當盧蘇在我面前演講的時候，我立刻就加入了【鬼族自由陣線】，對我而言，離開這幅人類的肉體，重新變成一個漂浮的幽靈，帶來的不僅僅是壽命、等級、身體的自由，更加是我心靈的自由啊。”
“你呢，秋小鹿，在盧蘇的預言里，你會是那個最終領導我們的人，你想好怎么面對未來了么？”
聽到陳陽州的提問，秋小鹿搖了搖頭：“我沒有，我不像你，我沒有那么多的迷茫。”
“是么？”陳陽州呵呵一笑：“你已經和秋小葉一起殺了那么多的鬼了，鬼族已經不可能重新接納你了，那你的身份，現在又是什么呢？”
秋小鹿道：“我的身份很簡單，我是秋小葉的妹妹！”語氣十分堅定。
陳陽州卻道：“你會一直是秋小葉的妹妹嗎？你會只是秋小葉的妹妹嗎？”
“你什么意思？”秋小鹿不明白。
陳陽州道：“很明顯，秋小葉不可能一直是秋小葉，或許現在，他還是他自己，可是未來，當人類把希望都交到他手里的時候，他就會變成一個符號，到那時候，他就不會再是他自己了，當他成為一個領導者之后，他就不會再屬于他自己了，當然，也不會再屬于你了。到時候，你怎么辦呢？”
“不會的！”秋小鹿一下子慌了起來：“不會的！秋小葉說過，他會找一條人類與鬼族共處的道路！我們不會被迫成為敵人的。”
陳陽州的語氣卻十分悲觀：“你覺得被奴役的人類，會愿意忘記過去嗎？那條共處的道路，是人類想要，還是僅僅秋小葉想要呢？別的不說，就說跟你們在一起的那位法師，那位來自極南島的法師，他會愿意接受你嗎？等到未來，所有的人類，都要求秋小葉與你斷絕之時，你又屬于誰呢？你又該往哪里去呢？”
秋小鹿整個大腦此時一片空白。
在陳陽州一系列的提問后，她忽然間失去自我了。
也失去方向了。
開始對那個可能出現的未來深深恐懼起來。
現在她還能在秋小葉的身邊，只是因為人類和鬼族還沒有完全開戰。
可一旦秋小葉解救了桃市的人類，那么那一天也就不會太遠了。
如果到時候，所有的人類，連同墨知白在內，都要求秋小葉殺了自己。
秋小葉會怎么做呢？
自己又會怎么做呢？
秋小葉會為了自己，與整個人類為敵么？
秋小鹿一直在逃避著一些答案。
可是她所恐懼的東西，一直在朝她靠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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