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 082【費家兒女】
    景行苑。

    婁氏坐在廳堂主位,面前站著費如蘭、費如鶴、趙貞芳三人。

    “春芳。”婁氏率先點了趙貞芳的名。

    趙貞芳立即上前一步,應道:“娘,女兒在呢。”

    內院家奴,名義上都是養子養女,關系親近的可以喊主人為爹娘。

    婁氏臉上帶著微笑,和顏悅色道:“你哥哥信里寫的什么?你若不想說就算了。”

    趙貞芳完全不知發生什么事情,老實回答道:“二哥在信里說,娘派他去九江辦大事,可能要兩三年才能回來。二哥讓我聽娘的話,平時多讀書習字,不要總是伙同二姐(費如梅)貪玩。“

    “沒了?”婁氏追問。

    趙貞芳回答道:“二哥還說,等他下次回家,會給我買很漂亮的大玩偶。”

    婁氏笑著揮手:“你去陪二姐玩吧。”

    “女兒告退。”趙貞芳立即行禮退出房間。

    待趙貞芳離開之后,婁氏又問兒子:“如鶴,趙瀚給你的信說了什么?”

    費如鶴總感覺事情不對勁,說道:“瀚哥兒說,他被娘差遣去九江辦事,一年半載恐不能回來。還說他把小說稿放在酒樓,《鵝湖旬刊》是否辦下去,全憑我自己的意思。若想繼續辦,可以跟徐穎、劉子仁、費元鑒商量。第四期提價之后,一定是能賺錢的。”

    “就這些?”婁氏問道。

    費如鶴點頭說:“就這些。對了,他還讓我好生練習騎射本事。”

    婁氏揮手道:“你也下去吧。”

    屋內只剩母女二人。

    彼此對視,都知實情。

    費如蘭此時已憋不住,主動開口說:“娘,瀚哥兒在縣衙殺人放火了。”

    “我曉得,”婁氏說道,“此事是娘失策了,不料師爺竟如此貪婪。瀚哥兒都答應給他五十兩,這蠢貨居然還不知足,悄悄派人給老太爺通風報信。”

    費如蘭顧不得怨恨祖父,焦急道:“鬧出恁大事,瀚哥兒能逃得了嗎?”

    “到這時你還為他操心?”婁氏又好氣又好笑,還帶著幾分無可奈何,“我知道他有本事,也知道他有脾氣,卻著實沒有料到,他的本事和脾氣竟那般大!費廩回來跟我說,趙瀚殺了師爺和典史,又放火燒了縣衙,出城時還全須全腳的。別說哪里受傷了,就連衣服都完好無損,他身上甚至都沒沾血!”

    費如蘭聽得瞠目結舌,之前她不知道細節,還怕趙瀚被人砍傷打傷了。

    此刻婁氏這么一說,費如蘭總算放下心來,甚至開始想象趙瀚大殺四方的英雄場面。

    婁氏問道:“他信里怎么跟你說的?”

    費如蘭回答:“瀚哥兒說,女兒若不想等他,就另尋良家子嫁了。女兒若是愿意守著,短則兩三年,遲則四五年,他定會再回鉛山。到時候,把春芳(趙貞芳)的婚事也定下。”

    “還算有良心,沒逼你苦守,”婁氏詢問道,“你自己的主意呢?”

    費如蘭低頭看著地面,不敢與母親對視,聲音輕柔卻很堅決:“女兒與他私定終身,當然是要耐心等候的。”

    在費如蘭想來,鼎盛樓一次擁抱,就已經屬于私定終身。

    婁氏沒有斥責女兒,也沒有贊同女兒,只是冷靜分析:“趙瀚一向聰明果決,就算被污下獄,也可等著我拿錢救人。他為何讓費廩先出城,自己去與人廝殺,還放火燒掉縣衙,徹底斷絕自己的后路?”

    費如蘭仔細思索,卻怎么也想不通。

    “絕對不是年少氣盛,”婁氏搖頭皺眉,苦苦思索道,“他讓費廩出城的時候,就把一切都謀劃好了。他迫不及待脫離費家,迫不及待的離開鉛山,究竟是想做什么?”

    “女兒想不明白。”費如蘭說。

    “我也想不明白,”婁氏繼續分析,“他是個重情義的,絕不可能丟下親妹不管。但他就是這樣走了,還寫信托我照料幼妹,說有朝一日定有厚報。他篤定自己能回來,但他此去究竟意欲何為?”

    費如蘭說道:“瀚哥兒定有大志向。”

    婁氏實在想不明白,揮手讓女兒先退下,又把費廩、費純父子喊來。

    “費純,你與趙瀚關系親近,可知他有什么大志向?”婁氏問道。

    費純吞吞吐吐道:“可……可能是做官吧。”

    “說!”婁氏突然怒喝。

    費純嚇得渾身一抖,硬著頭皮說:“真不知,他也不跟我說。”

    婁氏詐道:“在給我的信里,他都已經寫清楚了,難道你還敢騙我?膽大包天!”

    費純趴伏在地,咬牙說道:“我真不知。”

    “下去吧。”婁氏有些無奈。

    父子倆領命,小心翼翼退出房間。

    費廩慌忙問道:“瀚哥兒究竟要干啥?”

    “我不能說,爹你也最好別知道。”費純守口如瓶。

    早在去年,費純就偷聽到真相。

    當時,龐春來和趙瀚正在討論天下大事,評判南方三省起義的得失。

    崇禎初年,廣東、福建、江西三省,接連爆發農民起義。廣東民亂鬧得最大,但只堅持兩三年,就被巡撫帶兵給平了。福建、江西的起義,卻依托大山堅持下來,歷史上甚至把崇禎給熬死 給熬死,后來投靠南明做了抗清義軍。

    費純當時聽得清清楚楚,趙瀚說江西山多地少,是造反的天然寶地。

    這小子早就知道趙瀚的心思,卻藏在心里誰都沒說,甚至扛過了婁氏的詐問。

    “夫人,費珍(老五)求見。”

    迎春進來稟報。

    婁氏咬牙切齒道:“他還有臉來見我,放他進來!”

    老五滾進廳堂,噗通一聲跪下:“拜見大少奶奶!”

    婁氏冷笑道:“五叔,瀚哥兒給我寫信,說見你跟一個文吏進了縣衙。你是去縣衙辦什么事啊?”

    “啊?他……他他看到了?”

    老五幾欲昏倒,心中的僥幸破滅。甚至害怕趙瀚就藏在這里,立馬沖出來將他一槍戳死。

    婁氏問道:“你在怕什么?”

    “沒沒沒怕,”老五哆嗦著摸出玉佩和銀子,“春芳乖巧懂事,老太爺甚是喜歡,這些都賞賜與她。”

    “呵呵,你們還真是有臉啊。”婁氏氣得發笑了。

    轉眼已是過年,今年比較冷清。

    大少爺在宿遷做知縣,四少爺吉安做巡檢,都沒趕回來跟家人團聚。

    倒是趙瀚干的好事,已經傳到鵝湖這邊,鵝湖鎮碼頭還貼了海捕文書,官府懸賞一百兩捉拿反賊趙瀚。

    在縣衙殺人放火,不管有沒有起兵造反,都會被官府視為反賊!

    費如鶴興奮莫名,跑去忠勤院找到費廩:“廩叔,趙瀚真在縣衙殺人放火了?”

    費廩只能承認:“真的。”

    費如鶴扼腕嘆息,又埋怨道:“做這等大事,他怎不叫上我?真真沒把我當朋友!”

    費廩哭笑不得:“小少爺,這可是殺頭的買賣。”

    “大丈夫就該如此,”費如鶴拍手大笑,追問道,“是怎么個情形,快快說與我聽。”

    費廩把前因后果,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費如鶴聽得義憤填膺,破口大罵道:“那混賬師爺,收了銀子不辦事,竟還反過來害人。換做是我,也定與瀚哥兒一樣,殺了他才能紓解心中怒火!”

    費廩不敢搭話。

    費如鶴又問:“你可知瀚哥兒去哪了?”

    “不知道。”費廩搖頭。

    元宵節轉眼過去。

    婁氏跟費元祎達成一致,欲尋貧寒士子,只要品行端正即可,火速招來做上門女婿。

    費如蘭太傻了,竟還要苦守趙瀚,等一個被官府通緝的要犯。

    必須斷了她的念想!

    媒婆端著茶碗,滿臉堆笑:“夫人你放心,我保證把事辦得妥帖,若鉛山找不到合適的,便去周邊幾縣尋人。只是……”

    “只是什么?”婁氏問道。

    媒婆為難道:“只是能不能要求放低些?年輕秀才,就算家里貧困,也肯定心傲氣高,哪愿意做上門女婿?童生可好?”

    婁氏反復思量道:“若是本縣秀才,不做贅婿也可。若是外地的,必須招來做上門女婿,我怕女兒嫁出去吃虧。童生勉強也可,但要有才名,要孝順父母那種。”

    “那就好辦了。”媒婆高興起來。

    婁氏突然板著臉說:“此事沒有辦妥之前,你不得對外吐露半個字。若被我聽到閑言碎語,你且自己掂量下場!”

    “一定不會亂說。若我跟旁人說了,便讓我腸穿肚爛而死。”媒婆連忙賭咒發誓。

    媒婆領了賞錢,歡天喜地離開。

    費如蘭卻突然闖進來,面無表情道:“娘,剛才走的是媒婆吧?”

    婁氏笑道:“確是媒婆,如鶴也到了適婚之年,我讓媒婆物色幾個好人家的女兒。”

    “費家娶媳婦,不是該跟大族聯姻嗎?”費如蘭冷笑。

    婁氏說道:“終歸是要挑揀的。”

    費如蘭說:“娘,你若也逼女兒,那女兒只能去死了。”

    婁氏終于繃不住,臉色難看,勉強笑道:“你多想了,娘怎會逼你。”

    “女兒說了等瀚哥兒幾年,便不會再改口,”費如蘭說,“瀚哥兒現在是海捕要犯,娘肯定不愿意的。若欲逼迫,女兒必死,娘仔細想一想吧。”

    費如蘭說完就走,婁氏氣得想摔東西。

    好歹忍住了,婁氏喚來冬福,塞出一兩銀子:“追上媒婆,讓她別忙活了,我女兒已定了未婚夫!”

    冬福剛剛離開,費澤(劍膽)突然被帶進來,手拿一封信說:“娘,小少爺跑了!”

    卻是費如鶴在酒樓留信,然后帶著費純去游歷四方。

    這貨被趙瀚給刺激到,不愿窩在鉛山縣,想去外面闖蕩一番大事業。

    婁氏拆開信件,只寫了一句話:“娘,孩兒走了,勿念。四叔在吉安做巡檢,孩兒這便去投奔他,孩兒在外做了大事業就回來。”

    “混賬!”

    “反了,都反了!”

    “我真是養出一對好兒女!”

    婁氏氣得幾欲暈倒,女兒不省事也罷了,現在連兒子也不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