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朕就是亡國之君 > 第一百五十一章 畏民與為民
    (本章出現的所有地名,本章說和章節末尾都有標注。)

    “左參將楊能!”

    “末將在!”楊能站了出來,大聲喊道。

    楊洪指著大同到宣府的這條二百余里的山路說道:“你領左衛軍五千軍馬,前往順圣川,修繕城池、安置百姓于營堡之內,此地溝通大同,若有失,軍法處置。”

    楊能深吸一口氣,五千人嗎?

    他俯首振聲說道:“末將領命!”

    馬革裹尸當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說!

    楊能是楊洪的侄子,乃是宣府左參將,但是他這個職位,乃是跟著叔父楊洪拼了命,憑借軍功掙來的。

    什么是軍法處置,就是失地者,死。

    軍陣無父子,他即便是楊洪的侄子,又能如何呢?

    失地,死。

    “右參將楊信!”

    “末將在!”楊信出列,大聲的喊道。

    “你領宣府右衛軍五千軍,至懷來,大同右衛軍會與你一起協防此地,失地者,斬。”

    “末將領命!”楊信松了口氣,至少有右衛軍協防,自己壓力還小點。

    他同樣是楊洪的侄子,和楊能是兄弟倆,他是弟弟。

    “建平伯高遠,你駐扎延慶衛,至新寧墩,雕鶚、長安嶺、龍門衛、六臺子一帶巡防,保證我宣府糧道,責任重大,若遇強敵,及時請援。”

    楊洪轉過身來,他的部署中,兩個侄子出城守要道,而建平伯高遠則是給宣府軍民留下后路。

    最難啃的也先本部,誰來啃?

    自然是楊洪自己。

    朱祁鈺說楊洪一家滿門忠烈,可不是胡說。

    楊洪看著諸位將領說道:“諸位,宣府南屏京師,后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險,右擁云中之固,實乃邊陲重鎮,不容易有失!”

    “此戰,天時地利人和,皆在大明。”

    “天時在我,瓦剌新敗,馬匹剛剛過冬,并非兵強馬壯。”

    “占盡地利,宣府四戰之地,卻山川糾紛,地險而狹,分屯建將倍于他鎮,是以氣勢完固號稱易守,距離京師四百余里,卻是軍屯險要,糧草無礙。”

    “陛下盡蠲二稅,百姓軍屯農莊守望,人心正盛!百姓自帶甲胄弓箭,愿與宣府共存亡!”

    “我楊洪,誓與宣府共存亡!”

    楊洪告訴軍隊,此戰,優勢在大明,當然提攜士氣,同樣,他講的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實。

    楊洪又看向了兵部郎中項文曜、兵科給事中朱純以及鎮守太監,問道:“三位可有什么補充?”

    “全憑楊王做主,我一識字農,是不懂什么兵事的。”兵科給事中朱純趕忙說道。

    各地軍鎮,各有不同,有的就是文官強勢,有的則是武勛拿主意,有的則是鎮守太監勢大,在宣府這地方,楊洪安排兵事,問他們意見,是給他們面子。

    “諸位,勠力同心!赴湯蹈火,共安社稷!”楊洪深吸一口氣,中氣十足的說道:“我大明,山河永在,江山永固!”

    “山河永在!江山永固!”諸多將領從鎮守太監手中領了調兵火牌之后,從宣府都督府魚貫而出。

    楊洪要親領兵馬,前往萬全,整飭軍務,與瓦剌人正面交鋒。

    這一仗關乎著大明和瓦剌的國勢。

    而此時的朱祁鈺,也站在了京師掌令官講義堂的講臺之上,此處的私塾,自然是按著朱祁鈺的布置,自然是一個大學堂內。

    朱祁鈺上的是大課,不可能到每個學堂里去。

    他本來就是個老師,站在講臺上,自然不會有什么拘謹,與后世不同的是,此時的學堂內,站著數十員緹騎,立講臺最近的位置也站著兩個緹騎。

    他是皇帝,安全是第一位的,盧忠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陛下陷入危險之中。

    朱祁鈺開口說道:“大家不要拘謹。”

    這臺下,每個學員都是挺直了胸膛,目視前方,正襟危坐,一動不動。

    他說不要拘謹,這些掌令官們就不拘謹了嗎?

    這話一出,掌令官們,反而坐的更加筆直了。

    “很多人都好奇,朕要上課,朕要講什么?”朱祁鈺站直了身子,振聲問道。

    大明君臣有別,朱祁鈺也不再多做要求,開始上課。

    朱祁鈺并沒有讓學員們等太久,他繼續說道:“朕要講的是,如何和百姓打交道。”

    “戰爭,是血肉橫飛,是沖鋒陷陣。的確如此,遭殃最多的,也是百姓。”

    “從古至今,幾乎所有的圣賢書,都在說一個道理,那就是百姓是國家的基石。”

    “孔子曰:民以君為心,君以民為本,心以體全,亦以體傷。君以民存,亦以民亡。”

    “孟子曰: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

    “荀子曰:庶 子曰: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民者,軍之本也。”

    “西漢時賈誼說,國以民為安危,君以民為威侮。”

    “前唐太宗文皇帝說:水則載舟,水則覆舟,為君之道,必須先存百姓。”

    “皇祖有訓曰: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歷代先賢,從古至今,都在不斷的、反復的強調著一個道理,那就是:百姓,是國家的根基,百姓,是國家的根本。”

    朱祁鈺援引了歷代先賢的思想,關于君、國、民的關系。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出身悲苦,家里饑荒蝗災,餓死了朱元璋的父親,大哥以及母親。

    朱元璋的二哥三哥,在明朝建立之前,也都顛沛流離最后身亡。

    朱元璋就在皇明祖訓里告誡子孫,民為邦本,本固邦寧,告訴子孫們,什么力量是可以依仗的。

    “但是現狀是什么樣的?朕以為,在坐的諸位,都比朕更加清楚。”

    “賊過如梳,兵過如篦,梳子齒疏,百姓尚有喘息之機,竹篦齒密,兵匪過境,寸草不生。”

    篦,是清除頭發中蟣虱的梳發工具,非常的密。

    “掌令官掌軍紀,軍紀之事,自然有軍紀的教習去教,朕要講的內容,第一講,就是畏民與為民。”

    “畏,則不敢肆,而德以成,無畏,則從其所欲,而及于禍。”

    “如果對百姓有畏懼之心,那德行自成,如果沒有任何的畏懼,隨心所欲,很快就會招致禍患……”

    朱祁鈺開始了他的課程與百姓打交道,他要講的東西是《為國為民》。

    掌令官掌管的軍紀同時,也要負責和百姓們打交道,這個打交道的過程中,應該怎么去做呢?

    像杜甫在石壕吏里那般,抓壯丁,是一種做法。

    像洪武元年,設立軍衛所,萬夫一力,讓百姓自愿跟隨,又是另外一種做法。

    這堂課,朱祁鈺也是備課很久,他講了很多的案例,從畏民方能為民,不畏民方能養民等等角度。

    這些案例,多數是朱祁鈺從過往御史的奏疏里找出來的,頗為典型。

    半個時辰的課,朱祁鈺很快就講完了。

    他一個月才會過來上四節課,一共兩個時辰,可是這兩個時辰,朱祁鈺至少要準備無數個日夜。

    “好了,下課。”朱祁鈺拿起了水杯。

    他的第一堂課已經講完了。

    幾乎所有的掌令官整節課,都是一動不動,如同木樁一樣杵著,連大氣兒都不喘一個。

    這可是皇帝在臺上訓話。

    兩個中書舍人,奮筆疾書,把朱祁鈺講的內容,收錄在了起居注上。

    朱祁鈺離開了大講堂,跟著于謙和一眾錦衣衛離開。

    然后整個講堂,從極度安靜到立刻轟然爆開!聲音之大,差點把整個屋頂都給掀了。

    “陛下講的你聽懂了嗎?我是一個字都沒聽懂,背上都濕透了,一直流汗!”

    “我完全沒注意講的什么,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糾儀官說我君前失儀,一刀把我剁了。”

    “那是緹騎,什么糾儀官!不懂不要亂說。”

    “你們看到沒?那就是陛下身邊的天子十三騎,那甲胄,看著就扎實!”

    “陛下講的我倒是聽懂一部分,但是陛下為什么要跟我們講這些的?這不是該那群措大,干的事嗎?”

    ……

    講堂上的高聲討論,他們都是第一次這么近的距離見到陛下,所有人都不敢動,更不敢說話,正襟危坐。

    但是在課后,他們的討論是極為熱切的。

    朱祁鈺這堂課,上的還是比較費勁兒的,學員們是一點反應沒有,他的一些提問,也沒人回答,但是他還是將這堂課講完了。

    上課搞得跟訓話一樣。

    聽著課堂里的討論,朱祁鈺也知道,自己的課,想互動,基本不可能了。

    “陛下講的極好,臣這些年巡撫地方,聽聞陛下所講所說,真的是感觸極深啊。頗有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之感。”于謙跟著朱祁鈺走著,頗為感慨的說道。

    這是句恭維的馬屁,朱祁鈺還是能夠分辨的。

    他都是講的道理,于謙那是實踐中總結,差距還是很大的。

    于謙俯首說道:“陛下,臣請旨陛下賜下中書舍人起居錄書,無事之事,將其編著成冊,最后成書,也方便日后講義堂使用。”

    “準,于少保可增減補錄,查漏補缺。”朱祁鈺點頭,他講的還是太過于寬泛了。

    于謙則不同,他久任地方,和百姓打交道,于謙更有發言權。

    朱祁鈺和于謙又關于畏民和為民討論了很多,剛走出講義堂,一個掌令官飛奔而來,俯首說道:“陛下,宣府傳來軍報!”

    朱祁鈺接過了軍報,看了許久遞給了于謙,感慨良多的說道:“夜不收,起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