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朕就是亡國之君 > 第一百七十章 隨他們去吧
    大明朝堂不能說漏的跟個篩子一樣,但是可以說是沒有秘密可言。

    奉天殿的朝議,剛剛結束之后,小道消息就滿天都是,陛下又殺人了。

    這次殺得是三個御史,這三個御史家中有十多萬兩銀子的豪宅,出入都是四人、八人抬的轎攆,他們可以隨意的違背宵禁禁令,肆意出入。

    大明的百姓們,雖然聽到了各種小道消息,但是并不知道這三個人具體因為什么而死。

    太白樓和燕興樓,距離百姓們實在是太遠了,真相又是撲朔迷離。

    尤其是這三位御史和太后親族的勾連,那知道的人就更少了,但是百姓們無不拍手稱快,因為陛下還打了另外一名御史。

    李賓言。

    御史上諫衛校三五合一,被陛下打了廷杖,這對百姓們是個天大的好事。

    尤其是那些鄉野的百姓,他們的孩子,根本無法進城上學去,路途遙遠、道路不暢,早上五更起,到了縣學,也都日頭高高照了。

    衛學離他們近,雖然鄉野的教習們,在城里可能就是個替人寫信的書辦,甚至連茴的四種寫法都不清楚。

    但是能教他們讀書寫字,那已經足夠了。

    殺了三個名字都不太清楚的御史,對于百姓們而言,那是茶余飯后的談資。

    這阻了自正統年間以來,衛所儒學堂不斷被合并,上學越來越難的事兒,可是切實的解決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馬上都要夏收了,京畿的百姓三五成群背著鐮刀帶著繩索,在里正的指揮掌令官的督導下,收獲著豐收的喜悅。

    但是李賓言這幾日,卻是真的倒霉了。

    李賓言很快就發現,家里的廁所已經滿了,沒有人到他家里收五谷輪回之物了。

    市集的小商販們,也不再給他家里送菜了,這眼看著,家里就要斷炊了。

    這還不算,李賓言一覺醒來,發現暖風陣陣,才發現書房的窗欄,被砸了個洞,一塊石頭,砸落在地上,嘲諷著李賓言。

    李賓言的妻子在抱怨、孩子在哭泣、老母親在長吁短嘆。

    他終于來到了大時雍坊的坊門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在這里登記,陛下說在必須搬遷之日之前,先到者先得。”一名緹騎穿著飛魚服,坐在桌前,指著登記表。

    緹騎看是李賓言也是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這位御史,緹騎們都認識,不過不是因為廷杖認識的。

    最近李賓言的倒霉事,大家都傳開了,全都當笑話聽。

    先到先得?

    李賓言看著空空如也的登記表,知道這是官員們無聲的抗議。

    對于李賓言而言,他現在有兩個出路,一個是在這張登記表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一個是和陳鎰、徐有貞一樣,巡撫地方。

    “登記之后,三日內必須搬遷,不得帶小妾,家人,家仆可按制進入,切記作息,宵禁之后,五更之前不出坊。”緹騎又叮囑了一句,指了指墻上的告示,那是關于官邸的管理辦法。

    官邸的管理是外緊內松,宵禁時間會放惡犬,當然有急事,可以搖鈴,緹騎會護送左右。

    宵禁之外的時間,則是非常的自由,百無禁忌。

    當然,閑雜人等,不可進入官邸。

    李賓言看著告示上的字,認真讀了幾遍,卻是發現,如果不想要搞朋黨聯袂、不想招攬家人為虎作倀、不想貪贓枉法,只要遵循大明律,這住進來,衣食住行暖閣,一應俱全。

    甚至比之前的日子,還要舒服一些。

    李賓言是一個站在岔路口上的人,不僅僅是,是否在搬遷登記表上簽字,而是他的人生,站在岔路口上。

    官僚大抵有兩個下場,一個是向于謙那般,終身持正守節,一個是臣服于官場上的規矩,變得圓滑,最后在紅塵中摸爬滾打。

    陛下給了李賓言選擇的機會。

    李賓言深吸了口氣,在登記表上簽上了自己的姓名,他也是第一個要搬進官邸的官員。

    “來人,帶李御史選一宅院!”

    緹騎笑容滿面的說道:“李御史安心,陛下營建官邸,除原有俸祿之外,一應開支皆出國帑內帑,不用自己操心了,這不花自己的錢,不就等于漲了俸祿嗎?”

    “請。”

    李賓言剛走進官邸的坊門,就嚇了一跳,他看到了一名全身板甲的緹騎,在訓誡錦衣衛的校尉。

    那緹騎帶著面甲,聲音在面甲的作用下,渾厚且低聲,赫然是陛下身邊的十二騎卒!

    那是天子緹騎,可見陛下對官邸的重視。

    官邸之內,可謂是鳥語花香,路邊種著不少的樹木,還有鄭和下西洋帶回來的橡樹,綠蔭環繞。

    官邸的正中,有一假山,其山石皆以玲瓏石疊壘,白玉石橋與峰巒隱映,松檜隆郁,堪稱秀若天成。

    李賓言對這里的環境 的環境頗為滿意,比自己住的那個小破房子要強多了,他家里其實并無余財,也購置不起京師昂貴的房舍。

    本以為自己進士及第之后,飛黃騰達,可是卻無寒舍避風,他也曾問過自己,過去十數年的寒窗苦讀,之后艱難為官,到底是為了什么?

    “這水云榭苑,平日里我們也可以去嗎?”李賓言呆呆的看著面前的園林。

    隨行緹騎笑著說道:“自然可以,不瞞李御史,陛下把萬歲山的山林移了不少過來,搭建的這處水云榭苑,平日里無論婦孺老少,皆可到此散心,但是不得隨意折取花草樹木。”

    “這都是陛下的私財。”

    盧忠為何對李賓言挨打,幸災樂禍,緹騎們為何對李賓言笑臉相迎?

    是因為李賓言膽小也好,沒有門路也罷,他不是個貪官污吏,當然還有另外的原因。

    “這邊來請。”緹騎帶著李賓言來到了一處附院門前,他低聲說道:“此處找風水大師算過了,這里極好。”

    “上到二樓,就可以看到水云榭苑,院內典雅別致,不瞞李御史,此處宅院,在四品宅中,首屈一指,若是不信,也可看看別處。”

    李賓言又轉悠了幾處,的確是緹騎最開始推薦的那一橦房舍最好,無論是陽光還是風景,亦或者地勢,都是上上之選。

    “若是李御史滿意,我們把文書辦好,李御史憑文書搬進來就是。”

    李賓言連忙點頭說道:“好,極好。”

    緹騎當場給李賓言辦了文書,便先行離開了。

    李賓言又仔細參觀了下自己這二路三進,五間七架的房舍,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落了鎖,回家收拾去了。

    一家人都有了著落,居京師大不易,他沒有財力雄厚的本家,更沒有貪贓枉法的決心,自然是過得不好。

    回到家里的李賓言就開始讓家里人收拾行囊,準備喬遷。

    李賓言從柜子的最深處拿出了一塊銀制的頭功牌,打開了檀木盒子,又看了兩眼那純銀的頭功牌,合上之后,帶著家人奔著官邸而去。

    李賓言的這枚頭功牌,可是他抓奸細得的,等于梟首一級的戰功牌,雖然沒什么特殊待遇,但是授勛之時,他也有勛章,甚至比齊力牌更高一等。

    緹騎們從內承運庫搬出的功賞牌,緹騎們發的功賞牌,自然是知道李賓言有這么一塊。

    所以緹騎們才會對李賓言如此另眼相看。

    頭功牌有什么特權沒有?沒有,但是卻會讓人高看一眼。

    就這一眼,卻是彌足珍貴。

    朱祁鈺剛剛從京營打馬歸來,卻是擺駕到了講武堂內,照例又巡視了一圈之后,才回到了自己的主樓內。

    “前線可有岳謙等人軍報?”朱祁鈺問著興安。

    興安卻是搖頭說道:“并沒有,瓦剌人正舔傷口呢。”

    朱祁鈺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了今日送來的各種奏疏說道:“你營建官邸有功,朕也不知道賞你一些什么,從內承運庫領一千兩白銀吧。”

    “臣也用不上啊。”興安給皇帝沏了杯茶,笑著說道:“還是留著賞賜軍卒吧。”

    “朕賞你的,你就拿著吧。”朱祁鈺并未打開奏疏,而是看著中堂掛著那副夜不收出塞圖,愣愣的出神。

    “臺基廠和工部營建了官邸,夜不收的家屬也都遷徙到了大興,也給他們在大興縣起一座這樣的坊邸,為國奮戰,不能沒有厚待。”朱祁鈺看著那副圖出神。

    興安則是樂呵呵的說道:“夜不收的將士為國戍邊,陛下有什么好事,都想著他們,臣這就把差事安排下去。”

    “官邸那邊呢?搬遷的情況如何?”朱祁鈺又問到了官邸搬遷之事,這建好了,欽天監也算了日子,可是這兩三日內,居然沒一個人去選宅子。

    盧忠趕忙說道:“御史李賓言今天去了,選了一處上好的宅院,后來陸陸續續有人邊去了,現在已經有十之三四去選了宅子。”

    若不是李賓言打頭陣,其他的官員還猶猶豫豫,這有人吃了第一口螃蟹,自然就有后來人。

    “朕知道了,拖這么一兩天,反而是好宅子都讓別人給選了。”朱祁鈺拿起了奏疏。

    第一份就是會昌伯孫忠的奏疏,他想帶著三個孩子回老家祭祖,言辭閃爍。

    朱祁鈺暫時放下,拿起了第二本,則是禮部侍郎逢父母的喪事,要去職丁憂。

    他拿起了第三本奏疏,則是吏部員外郎,以年事已高,請求致仕。

    這是他們在表達自己的不滿,對官邸法把他們關起來,表達自己的反對意見。

    朱祁鈺將其挨個批了,想走就走,朱祁鈺不攔著他們。

    官邸過分嗎?

    大明薄俸,朱祁鈺營建官邸,對一些人可能是噩耗,但是對于另外一部分人,則是天大的喜訊。

    “陛下,要不要令緹騎拘捕?”興安低聲說道。

    朱祁鈺反而搖頭:“隨他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