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朕就是亡國之君 > 第二百一十九章 發現一個,砍一個
    朱祁鈺這一年來,嚴刑峻法一直高懸,卻遲遲沒能落下,朝堂上這群魚,太精明了。

    這次抽干了水,似乎有收獲了!

    此時的銓部衙門,已經落了鎖,錯非皇帝黃衣使者至,或者皇帝親至不得打開,一直要持續十天左右,才會開門。

    審查在京官員所有的題本,而這種審查,乃是都察院、刑部、吏部、錦衣衛、通政司一起參與其中,所有的題本,都會糊名審查。

    你在都察院混得開,但是你不見得在刑部能吃得香,吏部的考功司和清吏司你也得有人脈,現在又多了錦衣衛和通政司。

    能在糊名的情況下,躲過如此京察之人,那必然是手眼通天,至少也是六部尚書級別的明公。

    可是這個級別的明公,那是皇帝親自審查了,和此時銓部的所有人,沒啥關系了。

    而此時的吏部右侍郎曹義正在敲著桌子說道:“朝廷遴選才賢,共圖治化,以安生民,非以之病民也,陛下著都察院會同吏部,詳加察核。”

    “陛下下旨京察,咱們這過去了一日,可曾有收獲?陛下問起,我們兩手空空,如何交待?”

    吏部右郎中俞山低聲說道:“我這里倒是有一本,是去年年末的事兒了,太仆寺少卿劉容,看官馬烙印,祭祀皇陵,馬匹少了近萬匹,大案啊!”

    曹義立刻站了起來,拿起了俞山的奏疏,越看越是興奮,但是很快就頗為俱喪的說道:“劉容去年好像戰死在土木堡了,這件事陛下也過問過了,正統年間,如此行事者頗多,陛下登基,大赦天下,既往不咎。”

    “這是是太仆寺卿夏衡主管,已經上報天聽了。”

    很快吏部考功清吏司郎站了起來說道:“我這里,大案!草菅人命,正五品山東按察司主事趙縉!草菅人命的大案!”

    在考功清吏司郎興奮不已的同時,都察院其余負責京察的人員,都很快的鎖定了趙縉這個山東按察司主事。

    此人因病回京,留京聽用,準備往上再爬一爬。

    都察院里有個李賓言,乃是右僉都御史,人皆言其耿直。

    很多人都盯著李賓言的位置,這趙縉進京聽用,自然是奔著李賓言的位置去的。

    結果,查出了一樁大案。

    很快,關于趙縉的這個案子越來越多,越來越清晰,在朱祁鈺踏進吏部的大門的時候,關于趙縉的所有案宗,都被挑揀了出來,等待陛下拆糊名封。

    朱祁鈺看著數十本題本放在案前,拿起了第一本。

    刑部尚書俞士悅俯首說道:“陛下,依大明律,監臨之官非法毆打人致死,要杖一百、徒三年,追埋葬銀十兩,但又規定依法決打,邂逅致死者勿論。”

    “但是這個趙縉顯然不是依法決打,而是自創了一種刑具。”

    朱祁鈺就看了一本,血壓都上來了。

    這是典型的冤假錯案,南京正五品千戶文賢的父親,死在了南下西洋的路上,文賢繼承了父親的軍爵,任南京太倉守備。

    趙縉巡視之時,以非貪即盜為名,將文賢送進了監牢之中,這屈打成招不成,文賢窮困,無錢行賄,就被趙縉私刑給弄死了。

    這個私刑夾棍板,高約八尺,上有木閘固定雙手,下有牛皮筋系腰,下面有雙孔方木木楔子,把犯人的腳裸塞進空洞里,然后用錘擊打木楔。

    受刑人的腳踝就會疼痛不已,嚴重者可以將腳踝骨夾碎,以致終身殘廢,甚至致死。

    趙縉把私刑之事隱瞞,寫成了依法決打,但是應天府衙仵作,卻是寫的腳踝骨夾碎,劇痛而死。

    這文賢有個弟弟,叫文讓,文讓行賄南京刑部監牢牢頭,拿到了物證,要進京告狀。

    趙縉知道后,聯系了漕賊將文讓擊殺,但是做的不干凈,被大名府報了上來,那個夾棍板,就被送到了京師來,還有一份滿是血的狀紙。

    這還是一個案子。

    而趙縉手下的亡魂何止這兩條?

    有一個名為康夢鶴的廩生,剛剛娶妻小名田芳蓮。

    田芳蓮被惡少欺辱,康夢鶴一時氣憤,便把惡少殺死了,這廩生按律應該斬首,濟南府尹以情有可原而免死,復報大理寺,大理寺斷:發兩廣煙瘴地區充軍,定地發往廣西。

    田芳蓮隨夫君流放充軍廣西,結果還沒走出山東,夫君康夢鶴就被害死。

    趙縉當時巡查至濟南府,居然要強占田芳蓮。

    田芳蓮掙脫之后,一弱女子,以乞討為生,入京告到了大理寺,可是田芳蓮自己也沒熬住,去歲就凍死在街頭。

    為何趙縉要強占?因為田芳蓮長得十分好看。

   &nbs sp; 這只是第二件。

    這滿桌子都是趙縉做下的事兒,貪財好利、公然索賄、官倒糧馬、強占民田、買官賣官。

    “讓錦衣衛鞫捕,查補兩次,呈到御前吧。”朱祁鈺揉了揉略微腫脹的額頭。

    幾個衙門很認真的在京察,每一件事都是幾部衙門的案宗一起追查。

    朱祁鈺知道官僚是何等模樣,只是真的起底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真的是被氣的頭暈目眩。

    盧忠走了大約兩個時辰就回來了,走進了吏部的衙門,找到了還在看案宗的陛下,俯首說道:“陛下,臣去鞫捕趙縉,在他家的院子里,金磚十塊,一千六百兩黃金,按牌價,十一萬五千兩白銀。”

    “銀磚一百四十二塊,合計一十四萬兩。”

    盧忠有個絕活兒,就是抄家,甭管你的錢藏在哪里,哪怕是馬廄的糞坑里,他也能刨出來。

    而且還能不停的順藤摸瓜,把所有藏起來的錢,都給找出來。

    主要是盧忠在經紀買辦那里,有很多的線人,只需要消息散出去,自然會有人把事情告訴他。

    對于盧忠而言,這天底下,就沒有什么秘密。

    只要是陛下想知道。

    盧忠繼續說道:“按照趙縉的俸祿,他得賺兩百年,才有這么多的銀錢,而且臣還查過了,此人在太白樓養了兩個外妾,出手極為闊綽。”

    “臣還沒開始查補呢,就已經查繳了這么多,待臣再去查補。”

    “對了,這趙縉,躍龍門之前,家里有薄田十七畝,母親因為讓他讀書還餓死了。”

    朱祁鈺轉過頭來愣愣的問道:“這個趙縉的母親,為了讓他讀書餓死了?那他讀了些什么書?”

    “讀了些什么書!讀到狗肚子里嗎?”

    京師的官員,在朱祁鈺三番五次高舉屠刀,又是吊、又是剮、又是砍頭、又是流放永寧寺,這一系列的動作下,京官住著官邸暖閣,過去那種靡靡之風,蕩然一空。

    但是這天下的官員,可不都是如此。

    盧忠都閑了一年了,他天天沒事就去官邸轉悠,可是一直沒有輪到他出手,可想而知京師的環境與氛圍。

    現在大明的朝廷,甚至可以罵皇帝是亡國之君,但是不能貪贓枉法。

    這就是現在官場的規則。

    朱祁鈺天天被罵,今天亡國之君,明天酒池肉林,后天就是國將亡,妖實產之,他也習慣了。

    但是至少京師的臣工們,現在有有幾分人樣,甭管是裝出來的,還是真心實意,至少都在勤勤懇懇的做事,沒有胡作非為,更沒有違法亂紀。

    但是這些地方的官員,就不一樣了。

    整天空軍的時候,總是希望能釣出來,這把水抽干了,逮到了一條,卻是氣的頭昏腦漲。

    “陛下。”吏部尚書王直看著陛下的模樣,頗為有些擔憂的說道。

    朱祁鈺擺了擺手說道:“朕無礙。”

    “朕聽聞,政治清明的時候,官員升遷,往往是因為勤政奮進、為國分憂;在政治昏暗的時候,即便是有操守廉潔、頗有作為的官員,卻難以升遷。”

    “如果要升遷,不是朝里有人,便是行賄邀譽。”

    “想要朝里有人就得要去結識權貴,邀譽則需要行賄,兩者都少不得錢財,在天不雨粟,地不生金的情況下,權力尋租就是獲利的最好手段。”

    王直俯首說道:“陛下,的確如此。”

    陛下說的不是廢話,權力尋租是一種很常見的官員謀財的手段,自從興文偃武以來,大明朝的官吏看皇帝手里沒了屠刀,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朱祁鈺深吸了口氣說道:“所以等待錦衣衛查補之后,這個趙縉朕必定將其明正典刑。”

    “若有其他類似之人,一并斬首示眾,明年開春之后,就準備大計吧。”

    大計,則是全國范圍官僚的一次大規模的審查。

    京察和大計,乃是大明官場的免疫系統,若是失效,大明就真的病了。

    “臣領旨。”王直嘆了口氣,俯首領命。

    其實他也不想氣著陛下。

    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和稀泥過日子,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京官住進了官邸,這就大大的限制了過去的吏治潛規則。

    若是不舉起京察、大計這兩把利劍,陛下怎么能夠審察臣子,京官如何糾察天下百官呢?

    “這樣的臣子普天之下,還有很多。”朱祁鈺點著趙縉的案宗說道:“發現一個,就查辦一個,查實之后,就砍一個,絕不姑息養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