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朕就是亡國之君 > 第四百三十九章 四時之序,生機斷絕
    “我不能馬上答應你的條件,我會從舟山請來征夷將軍,從南衙請來征夷總督軍務,共同參議此事。”李賓言做出了決定,并沒有立刻答應。

    這件事定然會如實稟報朝廷,在稟報朝廷之前,肯定要做出應對。

    這不是李賓言一個人可以解決的問題。

    征夷將軍是陶瑾,他將自己的事物安排了一下,泛舟至松江府市舶司,李賢來的速度也很快,他第三天就趕到了松江府市舶司。

    番都指揮馬云、平江伯陳豫魏國公徐承宗也來到了松江府市舶司,除了要討論一下懷機所請之外,還有舟山水師的營建,需要匯總一下,這才是頭等要事。

    李賢是故意離開,南京城里,現在有兩百個貪官在,如果有人要營救他們,正中李賢的下懷。

    要知道一個隊伍里,最難找出的就是內鬼,李賢可不認為自己手下的一幫人都是為了大明朝盡忠職守。

    一旦李賢離開了南衙,必然有些人生出許多的心思,留在南衙的有岳謙、季鐸和袁彬。

    這三個人和內鬼總是有著不解之緣,如果李賢這次的離開,能夠抓到一批內鬼的話,那就是魚獲。

    等到人悉數到齊的時候,李賓言將懷機所請說的很清楚。

    他略微有些出神的說道:“我的態度是不贊同,我認為我們的庶弁將和掌令官即便是去了也沒有用。”

    “如果兩位都同意的話,我會保留意見,但是坐罪等罰。”

    李賢奇怪的問道:“理由呢?我認為派兩百庶弁將和掌令官試一試,也有必要。”

    李賓言想了想說道:“一個國朝有四時之序。”

    “具體來說,春天萬物復生,屬仁,相應的也應行仁政,如不準殺幼生、毀卵,要賑濟貧苦,貸種子,助孤民,赦罪犯等。”

    “夏天萬物茂長,屬忠,這時要實行鼓勵政策,以勸天功。”

    “秋天萬物蕭殺,屬急,與之相應,政治要從嚴,如行五刑,誅大罪等。”

    “冬天萬物休息,屬閉,與之相應,要集聚財貨,妥加貯藏,對民進行教育等。”

    唐興眨了眨眼,這個李賓言幾日不見,越來越有出塵的味道了。

    心懷宇宙,仰望星空,這說話倒是不深奧,但是總覺得有點悟道的古怪感。

    李賓言繼續說道:“春無殺伐,夏無遏水,秋無赦過,冬無加賦。”

    “如果我們看歷朝歷代的興衰更替,莫過如此,國朝伊始,必施仁政,休養生息,恢復人丁,過了段時間,就出現了種種問題,就要糾正鼓勵萬物。”

    “再之后必然是殺伐之時,所以也有秋后問斬之說,到了萬物蕭索之時,就是到了消耗積蓄之時。”

    “洪武初年是仁,洪武中的時候是夏,洪武末年是秋,建文年間是冬。”

    冬天熬不過去,會怎么樣?

    會失道天下。

    李賓言繼續說道:“歷朝歷代莫過如此,法天合德,象地無親,日月之明無私。”

    李賢呆滯的看著李賓言,這個人說話心懷宇宙之后,說話是神神道道的,但是說的居然如此有道理!

    李賓言繼續說道:“春者,陽氣始上,故萬物生;夏者,陽氣畢上,故萬物長;秋者,陽氣始下,故萬物收;冬者,陽氣畢下,故萬物藏。”

    “精健日月,星辰度理,陰陽五行,周而復始,若如四時之變遷,天地之運行是也。”

    “天俯萬物,制軌寒暑,周行日月,再次星辰,天之常也。”

    李賓言第一句話引自胡濙總結財經事務的話,但是也是他仰望星空記錄星圖時候,對國家大事的種種思索。

    “違四時之序,君必失其道,無以有其國。”李賓言嘆息的說道。

    他又想起了正統十四年七月份,凍死在陽和的那些軍卒,違背了四時制定法令,比如在春耕之時,濫征徭役、兵役,在冬季大興土木,都是不道的政令。

    李賢嘴角抽搐了一下,上一次李賓言根據星等,出現了一個六等秩的理論體系,李賢認為那已經是李賓言仰望蒼穹最大的收獲了。

    但是…看起來并非如此。

    “具體到我們現在這件事呢?”李賢繼續追問道。

    李賓言看著懷機,雖然懷機滿是期待,但是李賓言還是開口說道:“琉球國已經到了冬序,生機已絕,只能等待春序至了。”

    李賓言話沒說全,但是表達的已經很明白了,琉球國即便是整理好了戎事,依舊逃脫不了四時之序。

    派點庶弁將和掌令官過去,完全沒有任何的作用。

    懷機雙手合十,重重的嘆了口氣,他其實準備好了很多的銀子,但是的確如同李賓言所言,不是銀子的事兒。

    李賢深以為意的點頭說道:“你說服我了,我也不贊同。”

    陶瑾想了想說道:“我贊同派遣庶弁將和掌令官,不能坐視不理,否則日后誰還聽大明的話?”

    “我也贊同陶都督的說法。”馬云贊同陶瑾的意見說道。

    平江伯陳豫猶豫了下說道:“我也贊同陶都督的想法,怕死不當兵,總要試試,琉球國對我大明至關重要,萬國海梁之地。”

    徐承宗并沒有表態,他不參與征夷之事,沒有投票權,唐興也沒有投票權。

    李賓言點頭說道:“二比三,那么就派吧,若是陛下怪罪下來,我等同罪。”

    “陶都督遴選庶弁將和掌令官之事,就交給你了。”

    陶瑾說道:“好。”

    懷機本來已經心如死灰,聽到決議的時候,臉上露出了笑意,雙手合十,俯首說道:“謝過天朝上國恩典,我琉球國將給五萬兩金花銀軍費。”

    “將士們到了琉球兩倍大明俸祿,若是戰亡,以大明撫恤雙倍之。謝父國成全。”

    懷機見識過袁彬等人的作戰,快進快出,做事不拖泥帶水,執行堅決,作戰計劃周詳,考慮周全,是他見過最強的軍事行動。

    五萬兩請三百人兩年時間,這個費用其實很貴了,但是懷機絲毫覺得不貴。

    “報!”一個掌令官走了進來,俯首說道:“將軍,總督…琉球發生了內亂,王世子布魯、王叔布里兩傷俱絕,王宮悉數被毀,首里城一片火海。”

    “國王生死未卜。”

    懷機聽聞消息,猛地站了起來,但是一口氣沒喘息過來,嘩啦一下倒在了地上,眼看著昏了過去。

    “叫醫倌!”李賓言高聲喊道。

    一陣手忙攪亂,懷機是急氣攻心,醫倌順氣之后,懷機醒了過來,但是面色煞白的坐在椅子上。

    李賓言坐在主座上,思考了很久說道:“請節哀。”

    琉球國可以說是懷機一輩子的成就,他未曾中舉,到了琉球幫助了尚巴志統一了三山國,琉球國至此發展起來。

    但是正如李賓言所言,生機已絕,需要等待春序,萬物勃發之事。

    在松江市舶司的眾人,默默不說話,李賓言話說了一半。

    其實宣宗的時候,是春序夏序,在正統初年是秋序,在正統十四年,是冬序,升級斷絕。

    事實上,這個冬序一直到稽戾王死的時候,才算徹底結束。

    大明迎來了勃勃生機。

    四時之序。

    “請道圓大師下去休息吧。”李賓言頗為無奈的說道,明明已經得到了有利于琉球國的決議,但是琉球國生機已然斷絕了。

    “我們來討論舟山水師之事吧。”李賓言看著懷機落寞的背影,坐直了身子說道。

    會議在進行。

    松江市舶司和撒馬爾罕大約有兩個半個時區的差異,撒馬爾罕的日落比松江府晚了一個時辰一刻鐘左右。

    蘭宮之內,王復正在和也先匯報著自己的政策。

    “大石,我們要把吉茲亞和天課廢除,爭取大多數烏茲別克人的支持,改為一體征納,丁稅、調庸、商車抽分暫行,以鈔關視貨物貴賤不等,抽分一成到兩成不等。”王復說到了第一項改制那就是稅賦改制。

    撒馬爾罕的稅賦只有吉茲亞和天課兩種,這兩種稅賦已經不是寬縱那么簡單了,收多收少,完全看天意。

    王直繼續說道:“我們應該擁有自己的工坊,鑄幣,重錢銀幣我們鑄造不了,但是我們可以鑄造通寶。”

    此時的撒馬爾罕用的銅錢是一種叫突騎施銅錢,外圓內方,和中原用的銅錢是一樣的。

    突騎施汗國,就是那個在開元年間,從唐玄宗手中搶下碎葉城的突騎施汗國。

    事實上,在唐時,整個西域用的錢都是昭武九姓鑄造的唐制銅錢。

    突騎施汗國主要由栗特人組成,他們以行商聞名天下,所以,一百二十錢和中原的飛錢大約等同,都是小銅錢,栗特人掌控著鑄錢的生意,一直到元末。

    和大宋一樣,留下了數量龐大的銅錢,但是這些銅錢,磨損嚴重,已經不能再做錢幣使用了。

    “大石?”王復剛要繼續說,看著王座上的也先疑惑的問道。

    也先似乎是剛剛回神說道:“你說到哪里了?”

    王復看著也先的模樣就知道,他沒有在聽。

    這段時間,他一直匯報著自己的政令的推行,但是都像今天一樣,也先從來就沒認真聽過。

    也先的精力比較差,對這些事兒雖然在聽,也只是在聽而已,至于聽到了多少,王復不知道,也先也不知道。

    也先坐直了身子,伸了個懶腰,頗為確認的說道:“這些事,不是說交給王資政負責嗎?而且都在咨政院落了錘,那就這么做吧。”

    “而且我要籌備進軍拔都薩萊之事,這些事,以后就不用匯報了。”

    “咨政院已經送來一次了。”

    也先強調了一遍,這些政疏,都是咨政院商議之后,落錘送到了蘭宮之中,由也先簽字下印執行。

    王復放下了手中的陳條,知道說也白說,索性就懶得再說了。

    王復十分鄭重的說道:“但是有一件事,大石務必聽我一言。”

    也先興趣盎然的說道:“和卜撒因開戰的事吧,這個家伙眼睛如同長在了頭頂上一樣,居然要求我離開撒馬爾罕,將這個城池還給他。”

    “他是在做夢嗎?”

    給卜賽因的國書已經有了回音,住在赫拉特的帖木兒國王卜賽因,要求也先把這個城池還給帖木兒王國,說這是帖木兒王國的都城。

    “我來的時候,他怎么不說這是帖木兒重建的城池呢?他自己在赫拉特瀟灑,我打下來,他就問我要?哼。”也先頗為不屑的說道。

    撒馬爾罕的蘭宮,是帖木兒建的,就是現在也先住的王宮,但是他來的時候,這里被烏茲別克人占領,和卜賽因已經沒什么關系了。

    王復卻搖頭說道:“漫天要價,坐地還錢而已,就跟做買賣一樣,只要他不打過來,咱們就跟他磨嘴皮便是。”

    也先對王復這種磨嘴皮的說法,頗為不屑的說道:“把他打死就是了。”

    王復深呼吸了好幾下,告訴自己不生氣,他搖頭說道:“打死他卜賽因,前面還有一個奧斯曼,繼續打過去嗎?到了拔都薩萊的時候,我們的兵力還有多少?”

    “就是到了金帳汗國做了可汗,難道和金帳汗國現在的可汗一樣什么權柄都沒有嗎?”

    “那還不如在和林和大皇帝拼一下呢。”

    也先沉默了許久說道:“你說的有道理。”

    王復這才松了口氣,也先真的打過去,也不是不能打的贏,但是這樣和歷代的西進都沒什么區別,最終失去了鋒芒,最后被同化而已。

    他們才是少數人。

    也先也知道王復說的有道理,坐直了身子說道:“那你說怎么辦?他說話那么囂張,還一副欠打的模樣,不打他一頓,心氣兒不順。”

    “在東邊受大皇帝的氣,到了西邊,還得受氣,那我不是白來了嗎?”

    王復翻動著手中的紙張,翻到了軍隊待遇的那一頁,說道:“我們在和林已經改編了我們的軍隊,現在有七個團營,和一個怯薛軍。”

    “這八個團營,我們應該給他們最好的待遇,最好讓他們子孫無憂,世襲罔替,世代受人榮養,但是要對他們定期進行考校。”

    “他們將是大石忠誠的擁護者。”

    “然后組建吸納更多的成丁加入軍卒,這部分的待遇就沒有那么高了,就是普通的烏軍、突厥軍,也是共計四個團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