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朕就是亡國之君 > 第七百二十八章 一貫作風,敢打敢勝
    朱祁鈺開口說道:“寧陽侯是征夷將軍,既然已經任命,皆以將軍之言為善。”

    大明核心決策的幾個人,寧陽侯陳懋和英國公張懋都覺得七月份再打才合適,而于謙和徐承宗則是模棱兩可。

    朱祁鈺最終決定了聽從陳懋的想法。

    而理由是,不插手直接指揮。

    既然任命了陳懋為征夷將軍,那么在軍務上,朱祁鈺不會輕易干涉陳懋的指揮。

    征伐安南之戰,由陳懋全權指揮。

    朱祁鈺對自己的軍事天賦有數,若不是靠著天災興安,他在兵推棋盤上,很難很難獲勝。

    既然沒有軍事天賦,指揮機槍挪十米這種事,朱祁鈺不會干的。

    “陛下,這還有近八個月,陛下回京,還是…”陳懋再次問到了另外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皇帝的去向。

    在作戰計劃發生了改變之后,陛下是否仍然駐蹕南衙,甚至南下,就是一個比較頭疼的問題。

    “朕從福建轉道廣州,繼續南下。”朱祁鈺并沒有猶豫,開口解釋說道:“朕縱觀兩宋之戰,皆因將帥掣肘而敗,朕去廣州一來巡游,二來穩定軍心。”

    “只能再辛苦一下皇叔了。”

    宋神宗支持王安石變法,熙寧變法,國力快速增強,在西夏權力交替的混亂時刻,宋神宗下旨伐夏。

    此戰天時地利人和皆在,三十五萬大軍向西夏挺進,很快,五路大軍開始互相掣肘,最終功虧于潰。

    而到了南宋初年,完顏宗弼攜重兵南下,宋高宗趙構從廬山請岳飛出山,帶領神武后軍抗敵,在郾城大破金軍鐵浮屠。

    完顏宗弼不甘失敗,聚集十二萬大軍于潁昌,此戰,岳飛子岳云,帶領八百騎,沖殺至人為血人,馬為血馬,無一人肯回顧,殺敵五千,南宋大捷!

    在郾城大捷和潁昌大捷之后,岳飛開始準備北上,喊出了克服兩京,直搗黃龍的呼號,這是岳飛的夙愿,同樣也是趙構的命令。

    趙構當年承諾過,在岳飛破黃龍府后,與汝等軍士共飲。

    完顏宗弼已經嚇破了膽子,逃到了黃河北岸,準備北歸。

    而岳飛北上的步伐不僅被十三道金字牌圣旨阻攔,也被左右兩翼軍隊所掣肘,行動緩慢。

    大宋打仗,就是喜歡玩多路并進,令從多出。

    此次攻伐安南,陳懋德高望重,武德充沛,武功爍爍,可是他畢竟只是個寧陽侯,而這次作戰的有英國公、魏國公、黔國公和成國公。

    大明五大公爵,唯一沒參戰的只有定國公徐永寧了。

    定國公和魏國公,是老徐家一門兩公,朱祁鈺帶著魏國公徐承宗去了廣州府,自然沒必要再帶著定國公徐永寧了。

    成國公朱勇戰死在土木堡,朱儀是朱勇長子,但是按照大明祖制,喪師辱國,以致誤陷,戰敗爵除,但是朱祁鈺還是讓朱儀進了講武堂。

    這給了朱儀一個建功立業,再把爵位找回來的可能,朱儀不負朱祁鈺的期盼,在第一屆講武堂中以甲上畢業,那一年甲上只有十七人。

    而后朱儀扈從陛下親征南衙平叛,在班師回朝的大閱之中,再勇奪取冠軍旗。

    時至今日,朱儀仍未復爵。

    而這次征伐安南之戰,就是朱儀復爵的最好機會。

    新一代的英國公張懋、黔國公沐璘、成國公朱儀到底是不是草包,還得在戰場上見真章,但是有一點,朱祁鈺非常確定,那就是這次征伐安南的四個國公,全都是衙內。

    而陳懋只是寧陽侯。

    所以朱祁鈺必然要去廣州府親自坐鎮,誰掉鏈子,陳懋無法處置,朱祁鈺可以。

    “陛下英明。”于謙首先表示了對陛下決定的擁戴和贊同。

    至于陛下久不在京師,無比忠誠的順天府不再那么忠誠,襄王殿下心中生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會不會發生黃袍加身之事,于謙并不擔心,京師作不出什么大亂子來。

    陛下登極已九年之久,并非當初急切親征平叛之時了。

    而且陛下如此勤政,于謙其實也偶爾會擔心陛下會厭倦,最后政怠宦臣,乃亡國之兆。

    “既然已經議定,就依定策而行。”朱祁鈺開始和大明中多將領,討論關于進兵事宜。

    這種討論頗有些紙上談兵的意味,對著堪輿圖、沙盤計劃進兵,不是開玩笑?

    朱祁鈺不是閑的沒事干浪費時間,而是基于現實情況,抱著最壞的打算,做最多的準備,未慮勝,先慮敗,方能百戰不殆。

    料敵從寬是必然的,因為軍事行動充斥著各種偶然性和不確定性,所以戰爭的勝負是不可預料的。

    比如在簡定只好日南王的時候,黔國公沐晟領征夷將軍印平定叛亂,可是厥江大戰中,沐晟大敗而歸,連總督軍務的兵部尚書都死在了厥江。

    朱祁鈺做的是輸掉的準備。

    于謙和陳懋是越聽越心驚,陛下這料敵從寬也太寬了吧!

    “八百大甸的緬甸、老撾、暹羅、真臘、占城馳援安南,陛下,陛下,這不可能的。”陳懋連連擺手說道:“黎朝仗著自己兵強馬壯,多次侵侮,他們什么立場馳援安南呢?”

    朱祁鈺疑惑的問道:“沒有這種可能嗎?”

    “絕對沒有。”陳懋頗為認真的說道,陛下這個舉世皆敵的思維方式,讓陳懋覺得很難理解。

    大明可是天朝上國,是外番蠻夷的宗主國,為了安南和大明兵戎相見,麓川諸國,哪有這個勇氣?

    “再說了,就算他們豬油蒙了心,非要馳援,那大明也打完了啊,黎宜民和黎思誠,難道還要在大明并未進兵之時,就要引狼入室?”

    “有理。”朱祁鈺頗為贊同的說道:“朕就是說有這個可能嘛,做好準備,有備無患。”

    陳懋略有些無奈,但還是俯首稱是。

    陛下準備了不少預備役,甚至還打算在廣州府拉壯丁,從大明十六省征調鋼鐵火羽等軍備。

    陛下這個料敵從寬,這是要打安南?整個麓川打完,都顯得綽綽有余!

    但是陳懋也說不出什么反對的話來,戰備越充分,勝利的天平就越向大明傾斜。

    眼下大明也有的是軍備,陛下折騰到廣州府這點軍備,對大明而言,也不算是窮兵黷武。

    這次的廷推進行了整整三個時辰,已經七十九歲的陳懋,并沒有失去勇氣,陳懋沒有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態度對待此次征伐安南,而是依舊保持著他一貫的作風, 的作風,敢打敢勝。

    正統十四年,陳懋平定葉宗留鄧茂七的百萬民亂時候,行至浙江,將校參將不敢言戰,就提議分兵扼守海口,被陳懋斥為自縛自死之策,執意入閩,最終平定。

    陳懋老是老了些,可還沒有到不敢打的時候。

    陳懋和于謙從南湖別苑走出來的時候,天空飄起了雨夾雪,而細心的興安早就看到了天色有變,讓小黃門準備了車駕,送于謙和陳懋回去。

    “陛下這個料敵從寬,是一向如此嗎?”陳懋哈了口氣,看著天空洋洋灑灑的雪花,出神的說道。

    京師之戰、宣府之戰、集寧河套之戰,陳懋都在福建,陛下親征,陳懋也是策應,不算是主力,他聽聞陛下料敵從寬,但還是第一次知道是這么個寬法。

    陛下甚至還考慮到了倭寇趁機作亂,倭寇自己都亂成了一鍋粥,真的有功夫、有能力干涉大明行動?

    于謙笑著說道:“嗯,陛下一向如此謹慎,也被一些言官理解為怯懦。”

    “怯懦?”陳懋瞪大眼睛說道:“你們文官是讀書讀多了把腸子讀繞了嗎?這是怯懦?”

    謹慎和料敵從寬,等于怯懦嗎?

    “有些人是這么理解的。”于謙笑哈哈的說道:“把們去掉,于某現在可是大明世爵文安侯!有鐵券的!”

    于謙已經實現了從官選官到世襲制,他不是單純的文官,自然要劃分好界限。

    于謙和陳懋討論著征安南事,朱祁鈺也披上了大氅,帶著高婕妤去南湖湖心閣赴宴。

    天空的雨夾雪慢慢變成了大雪,寒風一吹,便上了凍,高婕妤沒有穿行動不便卻十分流行的坡跟鞋,而是選擇了平底棉鞋。

    南湖湖心閣并未結冰,天空的雪朦朦朧朧。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朱祁鈺來到了湖心閣看雪,也不是閑來無事,而是他收到了消息,湖廣商總劉天和在湖心閣設宴,討論富戶出海事。

    朱祁鈺在松江府弄了個蛇頭企劃案,要收移民稅,而兩浙商葉衷行負責此事。

    而這次朱祁鈺偷偷過來,自然是要看!熱!鬧!

    在這件事上,朱祁鈺認為自己,已經和這幫勢要富賈們達成了默契,他作為皇帝不弄算緡令和告緡令趕盡殺絕,而這些富戶們要么遵紀守法的留下來,要么就繳納移民稅滾蛋去做新世界公民。

    朱祁鈺自認為達成了默契,他得親自聽一聽,到底有沒有達成默契。

    “這是契書和信牌。”盧忠將契書和信牌遞給了門前的伙計,伙計認真的查驗了一番。

    “山東豪商,嶗山黃氏,貴人一位,雅閣有請,閑人避讓!”伙計唱著號,領著朱祁鈺開始上樓。

    盧忠帶著兩名緹騎,亦步亦趨的保護著陛下。

    “皇爺,她們都不怕冷的嗎?”高婕妤低聲問道。

    高婕妤穿著一個緞面內襖和棉褲,外面罩著一件白色貂皮大氅,再加上平底棉鞋,這是冉思娘給高婕妤選的,貴氣倒是貴氣,但是打扮上,卻落了下成,略顯俗氣。

    今日這湖心閣內,這些個女子,居然穿著緞面薄衣,顯露玲瓏身段,腳下是時下極為流行的細跟坡鞋,頗為優雅。

    朱祁鈺笑著問道:“你覺得他們好看嗎?大冬天穿的這么單薄。”

    “好看是好看,可是外面下著雪,會凍壞的。”高婕妤謹記冉思娘的叮囑,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她覺得好看,但是這么做不對,又不是在床榻。

    朱祁鈺一樂,笑著說道:“所以啊,沒必要打扮的花枝招展,法四時,身體最重要。”

    朱祁鈺落座后,看著雅閣外的大堂內人聲鼎沸,富戶們推杯換盞,往來交通,倒是非常熱鬧。

    朱祁鈺的位置在雅閣,都是貴人,沒有雅閣主人的邀請,是不能進的打招呼的。

    劉天和本來要挨個拜訪貴人,但是看到朱祁鈺雅閣門前,掛著生人勿擾的牌子,便沒有自討沒趣。

    此次前來,大家商量的事兒,屬實是有些大逆不道,有些貴人不太愿意留下太多把柄,實屬正常。

    窗外的雪越來越大,朱祁鈺聽了三出戲之后,劉天和終于走到了舞臺中央。

    “諸位,我是湖廣商總劉天和,這次請大家來,就是想通報一件事情,前段時間由兩浙商總葉衷行送走的那批富戶,已經安安全全,全須全尾的出去了,已經安家了。”劉天和用一種感嘆的語氣,大聲的說道。

    此言一出,整個湖心閣都是議論紛紛,無不振奮。

    劉天和話鋒一轉,又馬上說道:“但是去的地方是呂宋,而不是倭國、朝鮮或者安南、占城。”

    一個富戶聽聞,立刻站起來大聲的喊道:“陛下向來說話算話!如此行徑,這不是背信棄義嗎?定是奸佞小人從中作祟!這幫吃人不吐骨頭的蛀蟲!”

    這人的叫喊,引起了所有人的討論,場面一時間有些失控。

    陛下的信譽極好,說一不二,從不違約,那想來是奸佞蒙蔽,而且出逃之人,又用什么身份告他們?

    這不是吃絕戶,是什么!

    欺人太甚。

    “陳兄莫慌,聽我細細道來。”劉天和大聲的喊著壓住了所有人的聲音,大聲的說道:“聽我說!”

    “我認為陛下把出海富戶送往呂宋,乃是仁慈之舉!”

    “朝鮮貧瘠、倭國內亂,看起來比呂宋更好的地方,應當是哪里?”

    “安南和占城。”

    “但是我得到了消息,朝中最近任命了寧陽侯為征夷將軍,從北衙趕至南衙,兩廣衛軍已經云集鎮南關,想來是安南有變。”

    “那諸位說,陛下把富戶送去呂宋,是好是壞?”

    “陛下寬仁啊!”

    劉天和一番話語,讓所有人都恍然大悟,陛下看似把富戶送去了貧瘠之地,但是卻并無兵禍之虞,實乃是深思熟慮的寬仁之舉。

    朱祁鈺苦笑不得的對著高婕妤說道:“看到了沒,這就是商人的嘴,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高婕妤認真思考了片刻說道:“我覺得劉天和說的很有道理啊,這不是陛下寬仁嗎?”

    朱祁鈺一時間啞然,看著臺上的劉天和,突然大聲的喊道:“劉商總,聽說皇爺爺上船收五成,下船收三成,這皇爺爺要拿八成,有這么一回事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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