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朕就是亡國之君 > 第八百五十七章 被皇帝給擺了一道
    唐興知道自己因為皇命娶了這么一個女人過門,非常的丟人嗎?

    當然知道。

    在倭國的時候,唐興完全可以選擇將今參局一刀結果,那便不會發生這些事,他更不會丟了臉面。

    但那時候今參局不是敵人,相反一直在助益山野袁公方的種種活動,而脫離室町幕府更是走的干脆利落,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留戀。

    唐興作不出這等事兒來,大丈夫行走于天地之間,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既然陛下要室町幕府失去最后一根頂梁柱,唐興下不了刀,那就只能據為己有了。

    唐興有恭順之心,即便是知道丟了臉面,但也知道陛下的皇命是為了大明的利益。

    唐興自密州市舶司建立就一直頻繁在海貿事上出工出力,他深知海外白銀入明,對大明有何等的意義,所以為了大明利益,他并不后悔。

    當然,今參局也沒有讓他特別不滿意的地方,這也是關鍵。

    襄王也有恭順之心,這個恭順之心的體現,絕非口頭上說說,而是真心實意。

    他和羅炳忠都是一樣的日子人,但是無論是監國位、貴州巡視、還是現在的王化韃靼,大明都需要一個能夠鎮得住場子的宗室鎮守,而襄王就是唯一的那個能拿得出手的宗室了。

    現如今的大明朝堂之上,以大明利益至上為核心原則的陛下身邊,聚集了同樣一批一樣原則的人,這就是當下大明朝堂的局勢。

    唐興、朱瞻墡的這份恭順之心,自然是對陛下的恭順,更是對大明的恭順。

    所以,胡濙老是說,那些個魑魅魍魎太過心急,既然烈日當空,那就躲起來,藏好了,等到太陽落山在興風作浪。

    景泰十一年二月,三年一次的春闈再次開始了,在鑼鼓喧天之中,考生們被搜了身之后,進了貢院。

    這次的春闈相比之前,大約是公平了一些,因為不用各種座師們四處兜售考綱,每個學子都看到了皇榜,陛下畫了考點,大家奔著這個使勁兒便是。

    明明是陛下在一力北伐,卻在科舉中,讓大家反戰,對北伐、動武提出自己的想法。

    這不是大明皇帝一改往日振武之風,而是為了更好的振武,每一條反對意見,最后都會在料敵從寬之下轉化為更充分的準備。

    次日卯時,承天門上的大漢將軍們看到了皇帝的車駕,在陣陣鼓聲之中,打開了承天門,大駕玉輅入承天門,在奉天殿前停下,而后諸多宦官宮女舉起華蓋掩映。

    朱祁鈺走下了車駕,走進了奉天殿內,而后四個宦官將寶座抬出,放在了月臺之上。

    凈鞭三聲響,朝臣們如同排成隊的大雁一樣入朝,大明二月的第一次朝會正式開始。

    李賓言、陳宗卿、唐興等人仍在京師,這次朝會之后,就會出發,重回松江府。

    朱祁鈺本來打算留三人到春闈揭榜之后,奈何松江府事多且雜,府尹巡撫皆在京師,松江府事就會擱置。

    而襄王殿下、崇王、稽王以及太子,也很罕見的出現在了朝堂之上。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工見禮。

    朱祁鈺伸出手說道:「平身。」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興安一甩拂塵,陰陽頓挫的說道。

    「啟稟陛下,臣有本啟奏。」襄王出列,拿著笏板恭敬行禮。

    「講。」朱祁鈺知道襄王要說什么,宗室上朝,那都是宗人府報備過的。

    「臣督辦蕭晅案已復皇命,一應案犯移交刑部,卷宗移送大理寺,上賜永樂劍,今日事畢,特請陛下收回。」襄王并未佩劍上朝,永樂劍在入殿之前,已經交給了大漢將軍。

    襄王上

    朝,是來申請結案的。

    陛下斬了蕭晅之后,從犯追繳已經兩月,現在是時候給這個案子畫上一個句號了。

    除了蕭晅這個正二品大員斬首之外,那個在紅袖招被抓的錢溥,也是被蕭晅案所牽連。

    戶部右侍郎蕭镃松了口氣,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弟子錢溥案發,并沒有牽扯到他的身上。

    蕭镃也明白了當日陛下的告誡,這收弟子看似桃李滿天下,可是這朝堂之上,牽一發動全身,被連累是遲早的事。

    過去別人都收,大家都是門生故吏遍天下,你不收不合適。

    現在都不收,你要是再收,便是不合適了。

    「準。」朱祁鈺朱批了朱瞻墡呈上來的奏疏,結束了長達近一年有余的蕭晅大案,這也為大明軍北伐奠定了后方穩健的基礎,不至于前方將士們賣命,后方賣將士們的命。

    一只手抓著笏板的賀章出列,面色嚴肅的說道:「陛下,臣彈劾戶部右侍郎蕭镃!」

    「蕭镃御下無方結黨營私,孤負任使德行有虧,臣劾其結黨之罪。

    蕭镃打了個哆唆,該來的終究要來了!

    陛下放過了他,可是這都察院的眼睛盯著他,怎么可能輕易饒過他?

    都察院彈劾是有規矩的,大抵都御史親自出面彈劾,那就是至死方休,一劾到底,若是要試探陛下的圣意,就是個僉都御史或者監察御史出面。

    比如當年李賓言彈劾駙馬都尉趙輝,就是試探。

    顯然,都察院并不打算放過蕭镃。

    蕭镃顫顫巍巍的出列,跪在地上,嘆息的說道:「臣知罪。」

    他沒有狡辯,因為是事實,那錢溥還在牢里關著,驚擾圣駕、在陛下面前謊話連篇的欺君之罪,可以有商量的余地,可是錢溥犯的是國法,鐵證如山。

    朱祁鈺坐直了身子,沒有看跪在地上的蕭镃,而是用半商量的口氣對著賀章說道:「左都御史,朕倒是以為這戶部右侍郎蕭镃和錢溥雖名為師徒,不過是過去陋習,戶部右侍郎蕭镃素無差錯,辦事得體,又無貪腐,勤勉有加。」

    「陛下!」賀章大聲的說道:「現今貢院鎖門,天下士子們十年寒窗苦讀,只為一朝天下知,若是如此結黨之風盛行于朝堂之上不加懲戒,豈非讓天下士子寒心?」

    朱祁鈺的目光看向了禮部,禮部尚書的位置上現在是姚夔,還有那躍躍欲試的劉吉。


    往常這種時候,胡淡都會站出來念叨幾句禮法豈是不便之物,該變通就變通,再引經據典,考究一番祖宗之法。

    劉吉看到了陛下,立刻站了出來對著賀章說道:「賀章,陛下寬嚴有度,自有圣意,京官任免,豈容你來置喙?」

    「我都察院就是干這個的!你要是不樂意,你來做?」賀章嗤之以鼻,反唇相譏。

    朱祁鈺一眼就看出來了,現在的劉吉還是太嫩了些,壓根就不是賀章的對手。

    賀章奇功牌在手,又在這奉天殿上,自然不怕劉吉的無恥。

    賀章到底是受了不少磨礪,更是到了塞外丟了右臂,賀章不是胡淡的對手,可不是說賀章就是個軟柿子。

    劉吉又要說話,朱祁鈺揮了揮手,示意劉吉歸列。

    「賀總憲,朕給蕭镃求個私情,寬宥這一次。」朱祁鈺的語氣非常溫和的說道:「這反腐廳查了許久,蕭镃并無貪腐,朕以為尚可一用,至于這結黨風氣,日后若是再有這師徒名分之類的亂事,都察院再劾,朕必不寬宥如何」

    「寫到這《憲綱事類九十六條》之中,這以后彈刻也有法可依,不知道賀總憲以為如何?」

    過去沒有不許朝中官員被請為師父的規定,打今

    天起,有了。

    賀章似乎仍然有些不滿意,但終究是俯首說道:「陛下圣明。」

    「那便好,歸列歸列。」朱祁鈺笑著說道:「愛卿這一手左手寫的字,越來越好,這臺閣體,已經不輸當年了。」

    「陛下謬贊,臣惶恐。」賀章這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蕭镃跪在地上,泣不成聲,他萬萬沒想到,陛下居然保了他。

    「蕭磁,今日你也看到了,朕也是和賀總憲好說好商量,日后,可不要讓朕再為難了,好了,起身吧,朕素來知你德行,與那錢溥不同。」

    「起來吧。」朱祁鈺的語氣也很溫和。

    蕭镃三拜五叩行了大禮,大聲的喊道:「臣叩謝天恩。」

    于謙則是穩坐釣魚臺,眼觀鼻鼻觀心,跟睡著了一樣,該裝糊涂的時候,就要裝糊涂,該配合陛下演戲的時候,不要視而不見。

    于謙心里跟明鏡一樣,賀章這番彈劾,若是沒有跟陛下通過氣,他于謙這名字倒過來寫。

    這就是一出商量好的紅白臉的戲,賀章扮那個惡人,陛下做那個好人。

    君臣二人,不過是就這蕭镃的事兒,把這遏制同師結黨明文寫到《憲綱》之中。

    能看明白這一點的除了于謙,還有這六部明公,大家都不說話,其實多少猜到了陛下暗度陳倉的意圖,等到朝臣們回過味兒來,已經成了既定事實。

    賀章握著笏板的手都出了汗,跟陛下大聲說話,即便是提前商量好的,那也需要很大的勇氣,陛下要是發火還好,陛下說話越溫和,他就越怕。

    幸好,事情辦妥了。

    日后這朝中再有同師之誼,那便可以請《綱憲》了。

    「俞尚書,這在朝官吏不得為士子師,可寫到《綱憲》之中?」朱祁鈺又看向了俞士悅。

    俞士悅出列長揖說道:「并無不可,臣以為善。」

    俞士悅作為景泰年從未換過人的六部尚書,他這點眼力價還是有的,陛下要辦的從來不是蕭镃。

    「諸位明公以為如何?」朱祁鈺再看向了其他人問道。

    「陛下圣明。」于謙睜開了眼,帶頭俯首說道。

    「陛下圣明。」眾臣跟著喊的時候,終于回過味兒來。

    但是這個時候再反對,那得罪的就是都察院、陛下還有那個帶頭喊圣明的于謙了。

    「陛下,臣仍有請,臣請宗室,凡無子者,方許請繼室,生子至八歲方許請名,女至十五歲者方許請封,著為定例。」朱瞻墡一直沒有歸列,一直等陛下自導自演的這出戲演完整之后,平靜的說出了自己的訴求。

    這條看似簡單的定例,卻是不折不扣的削藩。

    襄王的意思是宗室之內,無子者方可準許請繼室,也就是說大明律中,關于四十歲無子方可納妾的法律條文,將從民間普遍適用于大明宗室。

    在此之前,諸多王府妻妾成群,豢養伶人成千上萬,就連襄王在襄王府的時候,也養了不少的伶人。

    大明律對宗室、勛貴、官吏們有約束效果,比如大明朝禁奴,這些宗室、勛貴、官吏們只能以家人名義,弄一些仆從。

    這一繞,看似兜了個圈子避開了律法,但是也同樣家眷承繼,又有更多的圈子要繞,這繞來繞去,一不下心就把自己個繞進去的不在少數。

    繼室子八歲才能請名,女到了成丁才能請封。

    這都是降襲制的延伸。

    襄王忙于公務,他養不了伶人,自然別的宗室也養不得!

    當然襄王這個想法,也是和朱祁鈺溝通過的,其實最主要的目的是限制妾室、繼室、子嗣的數量,來限制宗室的數量。

    這大明一窩窩的豬,太能生了,生太多,大明都要被吃窮了,以前宗室就藩吃的是地方,現在吃的是朝廷。

    朝廷叫苦連天,內帑更是鐵公雞一毛不拔,降襲制都搞出來了,限制宗室企納妾,也是錦上添花了。

    若是這宗室違命納妾,這妾身子便沒有身份,更沒有宗碟,那朝廷自然不會供養。

    這就等同于說,日后這王府里,那些數量龐大的妾生子,想要再要名分,便是妄想了。

    戶部尚書沈翼額頭青筋抖了兩抖,他這個沈不漏都沒敢這么提議,這叔侄倆兒,合計出這么個陰損的招數來,實在是讓沈翼汗顏。

    論節儉,還得看陛下。

    沈翼為沐陽伯金濂佐貳的時候,金濂就老師念叨著,大明有兩個戶部尚書,一個在戶部,一個在寶座之上。

    陰損嗎?其實也不算陰損。

    當宗室齊聚京師時候,大明從上到下才清楚的、具體的看到了繁衍生息的宗室龐大的數量。

    子生孫,孫又生子,無窮盡也,那是不折不扣的人山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