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朕就是亡國之君 > 第八百九十八章 先炸他三天,看看效果
    夜不收的工作是有條不紊且頗為緊張的,和林內哄之前,鴿子已經開始升空,在和林各大臺吉們火并的時候,于謙、石亨、楊俊、孫鏜等將領就收到了夜不收的塘報。

    天漸漸的亮了,哈拉和林四處都是殘臂斷肢,血液匯聚在一起已然凝固成了血塊,散發著一陣陣腥臭和鐵銹的味道,天上的禿鷲在盤旋,瞅準了沒人的機會便叼走一塊不知什么部位的尸塊,隨即尖鳴著沖向天空。

    賽因不花和阿貴終于看完了熱鬧一步步的走過了紅色的泥濘小路。

    「阿剌知院贏了。」賽因不花趕到頗為意外,他還以為孛來和麻兒可兒會贏,因為孛來和麻兒可兒膽敢來到和林,就做好了掀桌子的準備,可是在準備充足的情況下,阿刺知院仍然成為了最后的贏家。

    孛來只剩下了個腦袋,***在了大帳門前的旗桿上,一個鞭子在風中隨意的抽打著。

    剃發是草原的一種傳統,非常普遍,最初是為了生活,蓄發要時常打理,還容易滋生虱蟲,打獵不便等等,后來逐漸形成了一種區別中原的文化。

    大明對韃的王化里,沒有蓄發這一條,不過,接受王化的草原人,就會慢慢蓄發,不過很短,剃頭挑子的手藝也在草原上的頭皮上,日益精進了起來。

    即便是在大明,蓄發那也是貴人才能弄得起的東西,普通的百姓,哪里有功夫打理發辮鬢角?

    「爺,阿刺知院這些個手段,本來是要對付爺的,結果用在了孛來的身上。」阿貴很清楚,阿剌知院為何會贏,阿剌知院一直擔心賽因不花會奪了他的權,所以做了很是周詳的準備,結果沒用到賽因不花身上,對嘴塞進了孛來和麻兒可兒的嘴里。

    阿貴姓阿名貴,他的哥哥就是夜不收,死在了草原上,后來骸骨和身份鐵牌被王復、賽因不花帶回了大明,瞭山之所以安排阿貴伴隨賽因不花的左右,也是經過了慎重的思考,若是安排別的夜不收,這一個貳臣賊子和墩臺遠侯實在是尿不到一個壺里,反而耽誤事兒。

    賽因不花笑了笑,一步步的走到了龍庭大帳之前,在通稟之后,進入了大帳,幾個仆人在沖洗著大帳的地面,濃郁的鐵銹味撲鼻而來,顯然大帳經過了很是殘酷的搏殺,最終的贏家是坐在主位上的阿剌知院身上。

    「楊漢英,還是你贏了,來取我的命吧。」阿刺知院很不喜歡叫賽因不花的胡名,而是時常稱他的漢名,這個習慣,主要是提醒所有的瓦剌人,這是個漢人,不可信,也只有阿剌知院還這么叫他了。

    這場內訌,只有賽因不花和他的人,沒有參與其中,這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賽因不花就是那個漁翁,阿剌知院眼下是最虛弱的時候,仿若是往前走幾步,就能把他給殺了,給大明一個交待。

    「我從未想過取你的命,你就是想得太多,你仔細想想,自始至終,我提的建議,有一句不是為你好?不是為了和林好?我可曾有過哪怕一句,是要害你?」賽因不花不進,而是在收拾出來的椅子上坐下,頗為誠懇的說道:「我若是要害你,我還能兩個人到這大帳來?」

    阿剌知院聽聞,差點一口氣沒倒騰出來,用力的咳嗽了幾聲,顯然阿刺知院在內訌里也受了傷。

    賽因不花說的是實話,從始至終,他的建議都是為了阿刺知院好,為了和林這些瓦剌人好,從勸阿剌知院答應襄王至和林至今,賽因不花沒有一句話,不

    是為了阿刺知院好,正是因為如此,賽因不花在和林的威望才與日俱增。

    「那你說說,咱們現在該怎么辦?」阿刺知院其實在等,等賽因不花露出爪牙來,用最后的氣力,把賽因不花給宰了,永絕后患。

    阿刺知院做了埋伏,還讓自己

    的擁躉臺吉們埋伏在這帳后,但凡是賽因不花有任何的異動,阿刺知院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做掉賽因不花了。

    可是賽因不花就是不露爪子,阿刺知院便不能動手,他的擁躉,那些還在他身邊的臺吉們,看到他無故殺了謀士,會是何等的想法?這一次火并,馬上就會再來一次。

    「咱們得跑。」賽因不花頗為確切的說道:「往北跑。」

    「不能向北,北面苦寒至極,一旦說要往北,走不到三百里就得都散的一干二凈了。」阿刺知院立刻搖頭說道。

    賽因不花當然知道不能往北,杭海山往北更冷,

    往北就是散伙,賽因不花立刻說道:「那只能死戰了,戰到大明軍承受不住損失,戰到大明看到了我們的抵抗意志多么的頑強,戰到大明軍要權衡左右,死戰,不是為了獲勝,而是為了爭取更好的議和條件。」

    「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阿刺知院一拍扶手,惱怒無比的說道。

    「那打得過嗎?」阿刺知院反而老神在在的說道:「既然打不過,咱們還必須要打,那就只能死戰,草原有句話說得好,懦夫,連老鼠都會啃咬他的衣領。」

    「現在乞和,我們就是懦夫了,連我們自己都不尊重自己、大明憑什么尊重我們呢?」尋里日口,入明六門工尋里找門呢?

    擺在阿剌知院面前的路并不多。

    賽因不花不明白康國公到底在想些什么,讓伯顏帖木兒代表也先做掉阿剌知院的兒子,那康國公順理成章的把阿刺知院納入自己的麾下,這康國公位不就是固若金湯了嗎?這也是賽因不花本來的打算,但是

    王復沒這么做。

    賽因不花知道,自己一個貳臣賊子,不知道墩臺遠侯在想什么,不理解墩臺遠侯在做什么,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兒。

    西進的路被堵死了,議和的路也被堵死了。事情發生的順序很重要,若是大明鴻臚寺的溝通是在內訌之后,那阿刺知院真的可以議和,完全可以對內交待,是麻兒可兒、孛來狼子野心,消耗了實力,已經不是大明的對手了。

    可是鴻臚寺的溝通在內訌之前,這邊是把議和的路徹底堵死了。

    再往北,是一望無際的針葉林,是無法生活的苦寒之地。

    跑不了,那只能戰了,賽因不花要辦善事,自然是要阿刺知院糾集所有的頑固分子到大明的火銃、火炮面前送死。

    這些頑固的家伙死絕了,這王化韃之事,便順理成章了。

    賽因不花其實在給阿剌知院分析局勢,告訴他,

    讓他看清楚,這僅剩的一條路,站著死,賽因不花其實很羨慕阿刺知院,因為阿剌知院可以站著死,至少他為瓦剌人戰到了死亡那一刻。

    賽因不花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能站著死了。「那邊只能如此了。」阿剌知院看清楚了局勢,閉目良久,才長嘆一口氣,內訌解決了,可是大明軍的兵鋒已至。

    賽因不花 因不花走出了大帳,看著雨后的艷陽,即便是已經到了酷暑的天氣,這和林也仍然有些寒氣,并不是很暖和。

    「辦完了,阿貴啊,你說的,死了之后可以回去的。」賽因不花辦完了最后一件善事,略微有些心滿意足的說道:「陛下就像這烈日當空,大明也應該容得下我這一具骸骨吧,勞煩阿貴把我的尸骨帶回去,若是不方便,燒成灰帶一把回去也行,至少讓孩子看見他爹。」

    「牌子上就寫楊漢英,成不,賽因不花要寫蒙文,這和林都找不出幾個人會的。」

    賽因不花打算結束自己的性命,善事已經辦完了,他可以安心去死了,這樣死掉,自己的妻兒都會活下去。

    「容得下。」阿貴面色古怪的說道:「可是爺,陛下說不讓

    爺死。」

    「啊?」賽因不花一歪頭,滿是驚訝的說道:「還不讓我死?」

    「嗯,陛下說,大明養不起漠北,可漠北不能亂,漠北不能亂,所以爺還不能死。」阿貴說了一段很復雜的話,這個邏輯說復雜也復雜,說簡單,也非常簡單。

    漠北苦寒之地,眼下的大明根本供養不起,當初忽必烈為了養漠北,耗費了多大的物力財力,忽必烈一走,這胡元朝廷立刻就養不起漠北了,干脆任由漠北野蠻生長,沒事還派一堆的漢世侯們跑去打打秋風。

    大明養不起漠北,可是這漠北也不能亂,若是漠北亂糟糟的,那大明境內便不得安寧,所以就必須要有人在大明軍征伐之后,有個人把漠北管起來,任由這些蠻夷們自生自滅。

    而內訌之后,這殘存的勢力里,最強的便是賽因不花了。

    「哈哈哈!」賽因不花突然大笑了起來,他指著自己說道:「那我還是有點用的?這算是大明皇帝的差遣嗎?」

    「爺不肯應?」阿貴反而皺起眉頭來,賽因不花不答應,那只能送他上路了。

    「答應,當然答應!這算是皇帝的差遣啊,我…也算是為大明效力了!」賽因不花終于挺直了腰桿,理直氣壯的說道:「我知道我知道,得了陛下的差遣,也不能活著回去,但是,能不能改回漢名?」「那是自然。」阿貴頗為輕松的說道,還以為賽因不花要提什么非分的要求,叫什么,還不是賽因不花自己的事兒?

    阿貴是墩臺遠侯夜不收,是大明軍精銳中的精銳,是保衛大明邊境泰安的中流砥柱,阿貴還有一個身份是漢人,是大明人,這個身份是阿貴眾多身份中的一個,但同樣也是幾乎所有身份的基石。

    但是,賽因不花沒有這個基石。

    改回漢名,便成了個漢人,成了半個大明人,畢竟聽陛下調遣,能算是半個,即便是只有半個,賽因不花已經足夠心滿意足了,至少擁有了站著死的機會。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貴。

    和林內訌僅僅過去了半個月的時間,東路軍和中路軍的斥候便出現在了和林的周圍,三天后,大明軍東路軍和中路軍的前鋒,便已經駐扎在了距離和林不足五十里的地方,這個距離,騎馬只需要半個時辰左右,就能趕到。

    這是極其危險的距離。

    而中路軍和東路軍的主力合兵一處,齊聚于杭愛山下黑虎城內,這黑虎城說是一座城,不過是遺跡,距離這里不遠的地方,是成吉思汗當年的夏宮,剩下的孔雀藍琉璃面的墻磚,黯淡無光。

    石亨、于謙、石彪、朱儀、楊俊等一眾文武北伐將領,齊聚黑虎城內。

    「此處便是決戰之處了。」石亨的手點在了堪輿圖上,這里在當地名叫卡通塔山口,是進入黃金宮帳也就是龍庭的必經之路,而這個山口,延伸出的山崖環抱,形成了一個敞口,而中間如同一個葫蘆,在中間收束,瓦剌在此營建了城關。

    「不好打。」于謙眉頭緊蹙的說道,這種地形,想要強攻,便是拿命往里面填,即便是打下來,也是損失慘重。

    楊俊半抬頭說道:「北伐本就是,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我,咱們還不是到了這黑虎城?到了瓦剌人的家門口?」

    「糧草還能維持多久?」石亨看著于謙,糧草的多少,決定到底要做怎么樣的作戰計劃。

    于謙從袖子里拿出了賬本,認真的看了看后說道:「軍中所剩糧草軍備能維持一年左右,若是省著點用,能用兩年,應昌囤積了三個月的糧草,而在捷勝岡有大軍三月所需,三峽口有四個月的糧草,雙全海有六個月所需,一應已經點檢完成,雙全海糧草到黑虎城,只需要三日,軍士手中口糧完全能撐到糧草抵達。」

    「這么多?

    」石亨吞咽了一下喉嚨,就食于敵,的確可以解決后勤問題,但是敗壞的軍紀,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補回來的,石亨本來打算撐不住就撒開去搶一搶,可是于謙一開口就是一年。

    于謙搖頭說道:「要不是英國公和趙輔將軍攔,陛下還要加,戶部也是,陛下要就給,陛下說:不必擔心軍備二字。」

    運輸大隊長朱祁鈺,在后勤這件事上做得很好,大明宦官們監軍,和以往不同,宦官們不管軍務,將軍們哪怕是領著大軍跳崖,宦官們都不聞不問,只盯著軍糧貪腐、克扣等事兒。

    軍事上朱祁鈺不行,可是反腐抓貪,朱祁鈺可就是內行了。

    「這仗也太富裕了……」石亨看那葫蘆形的卡通塔山口,露出了笑容,心中已然有了謀劃。

    石亨、范廣、孫鏜曾經在正統十四年十月都下馬陷陣死戰不退,石亨是在清風店阻攔也先,等待楊洪援兵,范廣是在德勝門外迎敵時,直接沖陣在前,而孫鏜則是在西直門外,打到背靠城墻。

    那會兒是沒辦法,他們手底下都是一群備倭軍和備操軍的新兵蛋子,老營不過兩萬,軍械老舊,很多軍士都是弄點紙塞到襖里當甲用。

    現在大明軍是養精蓄銳十余年,遴選銳卒至今,就那在軍營中廣泛存在的斗篷,都比當年的襖中紙要強了百倍千倍。

    石亨看著堪輿圖說道:「早中晚三次炮擊,每天三輪,訓練下炮兵們的準頭,先炸他三天,看看效果,于少保以為如何?這炮彈留著比打出去還貴,拉都拉來了。」

    于謙頗為認同的說道:「善,大都督乃是征虜大將軍,某并沒有覺得不妥之處,先炸他個三天再說。」

    這火炮、炮彈拉都拉來了,再拉回去,成本高昂,還不如打出去,就當練兵了。

    「諸位以為如何?」石亨點頭,看向了諸多裨將問道。

    「末將并無異議。」諸位將領互相看了看才說道。卡通塔山口的城關,建造之初,根本就不是應對火炮設計的,而是為了防止草原進攻龍庭,這個從未接受過炮擊的城關,自建立至今兩百多年,終于見識到了大明火炮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