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明站的位置靠后，只是隱約看清個大概，等那人站在臺上，他才真正看清。
他穿著迷彩服，身體挺拔，氣宇軒昂，站在上面，臉上很是從容，那眼神--
波瀾不驚。
那是一種陸子明從來沒見過的眼神。
有蕭史的那種自信，卻沒有他的高傲，有杜立陽的平靜，卻更有攻擊力。
他說的第一句話，陸子明一直記得，或者，一輩子都不會忘！
“我看不起你們！”
這是他上臺后的第一句話，沒有用喇叭，而是用嗓子喊出來的。
他的嗓音低沉，很有穿透力，這句話瞬間傳遍了場上的每一個個角落。
他仰著頭，斜視眾人。
“你們這群人，偷盜、搶劫、殺人--無惡不作，除了禍害他人，還能干什么？”
或者是因為他穿著軍裝，或者是因為剛才監獄長稱他‘首長’，被嚇到了，或者--他說的是事實。
反正，全場沒人反駁，沒有人出聲，靜悄悄的。
而那個穿著迷彩服的人，似乎根本不在乎下面人的反應，仍舊自顧自的說道。
“說正事！有一個為國家出力的任務，參加了，不管你之前犯了什么樣的罪，全部一筆勾銷，還你自由身。”
轟！
剛才靜止的人群，像洪水沖破堤壩一般，瞬間沸騰起來。
一筆勾銷，自由身？
有這樣的好事？
人群開始議論紛紛。
“沒那么簡單！”杜立陽瞇著眼睛搖頭，活了這么久，讓他明白最深的道理就是等價交換。
任何事情，都是有對應代價的。
想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代價則越大。
蕭史開口：“無論如何，這都是個機會，你說呢？子明。”
“還有下文，等著瞧吧！”陸子明抱著肩膀，不置可否。
臺上的男子看到下面攢動的人群，皺了下眉頭，給不遠處的巡檢打手勢。
“肅靜！肅靜！”
他接過大喇叭，沖著下面吆喝了兩聲，人群的聲音漸漸減弱，直到完全靜止下來。
“我不騙你們！”
身穿迷彩服的男子向前走了兩步，站在臺階邊上。
“這任務九死一生，或者一成都不到。去了，很大可能會死，但若活下來，則恢復自由。不去，沒有任何危險，老老實實待在這里。怎么選擇，看你們自己。”
他繼續說道：“我叫高盛，會在這里停留三天，三天之內，想去的隨時告訴巡檢，或者直接來辦公樓找我！”
言罷，他轉過身，準備走下臺階，又忽然轉過身，補充了一句。
“這次任務僅限于重刑犯，也就是二十年刑期以上者，皆可！”
說完，他就徑直走在下臺。
先前點名的巡檢再次上前，解散了隊伍。
“你們覺得怎么樣？”
杜立陽望向陸子明和蕭史兩人，低聲問道。
蕭史眨了眨眼，看向陸子明。
“我覺得這件事，對于我們個機會，特別是子明，他若是不想--”蕭史伸出兩根手指做了個走路的動作。
“參加這什么任務，就成了必然。”
“你覺得呢？”
杜立陽問向陸子明。
“我去！”
陸子明腦海里，被那個長官的嘲笑占據。
當然，還有蕭史說的，這也是他的機會，一次通過正當途徑走出監獄的機會。
“大哥！蕭歷！”
陸子明抬頭掃了兩人，沉聲說道：“難道你們愿意在這里待上一輩子嗎？”
兩人被陸子明問的一愣，隨即苦笑。
誰愿意在這個地方待著，就算杜立陽現在是所有人的老大，但那也只是相對而言的。
他在這里十幾年，早就厭煩了。
蕭史在外面的日子，和這里簡直天壤之別，這些天，他也厭煩了。
“好！我也去！”
蕭史看到陸子明的表情，略一猶豫，便爽快的點頭。
“大哥！”
蕭史望向杜立陽，鼓舞道：“你也去吧！咱們三兄弟一起，管他是刀山火海，槍林彈雨，都困不住我們！”
杜立陽原本意志堅定，但聽了蕭史的話，內心深處的戰斗欲望又被激發起來。
看到他動容，蕭史繼續說道：“大哥，還猶豫什么，等你成了自由之身，回家守著嫂子和孩子，不比在這里耗費一輩子的好？”
老婆和孩子？
杜立陽上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勉強見了她們一面。
現在一想，一個男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擊中，呼吸開始沉重起來。
他考慮了一會兒，眼神漸漸堅定起來。
罵了句粗話，咬著牙說道：“豁出去了，干！”
“太好了！”
見杜立陽同意，蕭史興奮的笑了起來，一側的陸子明也是滿臉微笑。
三人能夠一起，是再好不過。
“來！”
蕭史向中間伸出了手。“兄弟齊心！”
見狀，陸子明和杜立陽對視了一眼，血氣上涌，同時伸出去手，低喝。
“其力斷金！”
三只手掌，緊緊的握在一起。
確定了這件事，三人的心情完全變得不同，特別是陸子明，原本想著受刑，現在突然有了轉機，怎能不激動？
心情改變，做起事情來完全不同。
出工一天，陸子明感覺自己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還有，他第一次感覺，時間過的有些緩慢。
晚上，回到12號房間。
其他幾人湊過來詢問陸子明，今天早上那件事的態度。
當陸子明告訴他們，自己已經確定去之后，他們先是一驚，隨即釋然。
像陸子明打架這么猛的人，他肯定會參加。
反觀他們幾人，從早上一直討論，知道現在，大多數人扔持反對意見。
同在重型倉，幾人下半輩子也算交代在這了。
但是，不是人人都會和陸子明想的一樣，他們想自由，但更害怕死。
“你們他媽的一群膽小鬼！”
老三跳起來望著一群唯唯諾諾的家伙罵道。
“你們不去是吧？好，反正我是決定要去的，你們就在這等死吧！”
“老三，你也要去？”
陸子明疑惑的問道。
“是！”
老三用粗大的嗓門回應。“我就是死，也寧愿死在外面，不老死在這里！”
看著他的神情，陸子明點頭稱贊。
在死亡面前，不是人人都能說的這么坦蕩。
不過另外一些人，陸子明也沒有看不起，相反，他明白，每一個人都有自己選擇。
他左右不了，也評判不了。
正在這時，陸子明在無意間，看到蕭史在一個巡檢的帶領下，往樓走去。
這個時候，他去做什么？
陸子明眉頭皺了一下，心里起疑。
卻說蕭史，現在他自己也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剛回到房間，正準備睡覺，就有巡檢開門，讓自己跟他出去。
蕭史藝高人膽大，略一猶豫，便著走了出去。
下了樓，蕭史低聲問了一句上哪，那巡檢沒有明說，只要他跟著走就是了。
走了一會兒，蕭史卻見他將自己往巡檢辦公樓里引，眼神里一道亮光劃過。
誰要見自己？
辦公樓下，那輛軍車停在一旁，正對著車的房間門口貼了明顯的標志，上面寫著‘報名處’三個字。
這里應該就是早上那人說的報名點了。
前面的巡檢仍舊沒有停下，繼續朝樓梯走去，一直上了三樓，來到一處門前。
蕭史抬眼一瞧，頓時一驚。
嚯！
居然是典獄長室。
那名巡檢敲門進去通報，一會兒出來告訴蕭史，讓他直接進去。
蕭史不明所以，聳了聳肩，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很大，裝潢的古香古色，屏風、書籍、精致的架子上擺著許多小玩意兒，墻上掛著幾幅字畫。
和外面監獄的場景比起來，簡直是兩個世界。
一個西裝革履、頭發微禿的男子，正側身坐在一張黑色的椅子上，他的身后，是一排排的書籍。
不知道干什么，也不知道說什么，蕭史進來后，索性站在門口，四處打量屋內的環境。
“你是蕭史？”
一大早在臺上講過話，身份是典獄長的中年男子轉過身，望著蕭史問道。
蕭史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從眼前人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也在打量自己。
“你的家人很掛念你！”禿頂男子站起了身，走到蕭史跟前，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
“您是？”
蕭史瞇起了眼睛，疑惑的問道。
他要問的，是眼前人和自己家里人的關系。
呵呵！
禿頂男子笑呵呵的拍了下蕭史的肩膀，解釋道。
“我的名字叫萬千重，至于職務你應該知道。”說完，見蕭史仍舊一臉疑惑，笑瞇瞇的補充。
“我是你的父親的朋友。”
蕭史這才明白，怪不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典獄長會這么晚找自己。
“不知典獄長找我何事？”蕭史扯了下嘴角，問道。
“不要這么客氣。”
萬千重擺手，臉上笑意更濃。
“叫萬叔叔就好，你父親曾有恩于我，前些日子通電話，說他的寶貝公子關在這，要我提點一下，我一忙就給忘記了，大侄子，你可別怪叔叔。”
“不會，不會。”
蕭史一臉客氣的擺手，一方面因為眼前人的職務，另一方面，因為他是父親的朋友。
萬千重點了點頭，重回到椅子上坐好，翻開面前的一份文件，看了幾眼，便抬頭說道。
“你的情況，我基本了解。”
咳！
他清了下嗓子，壓低聲音說道：“蕭史，你不必擔心，也不必著急，我會間隔一斷時間為你申請減刑，最多兩三年，你就可以出去了。”
聽了他的話，蕭史腦海里一些片段匯聚到一起。
他瞬間明白，為什么自己在九霄犯罪，卻被關押在十萬八千里外的監獄！為什么他當時不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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