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只能開到村口的大榕樹下。
樹下的陰涼處坐著好幾個手拿蒲扇的老頭老太太。
一家三口從車上下來的時候,眼尖的人認出了秦志峰。
“咦?那不是秦志峰嗎?”
“真的假的,你沒看錯吧?他買車了?不可能,聽說他在市里都欠了一屁股債!”
“嘖嘖嘖,我就說秦家老三幫了一個白眼狼吧,差不多把家底掏空了幫他還債,沒成想秦志峰他倒是自個兒開個車回來!”
“旁邊的是她老婆還有女兒?怎么還沒離婚!”
加起來幾百歲的老大爺大娘你一言我一語。
“你說秦志峰這個二混子回來,該不會是為了給他三爸出氣的吧?”
“就他還出氣,受氣差不多。”
“不一定,你看看人家現在這樣子,穿的人模狗樣的,開的車一看就便宜。”
秦志峰從這些人的閑談中聽出了一絲不對勁。
當即也不停留,朝著二叔家走去。
剛走到水塘那里,便看到了衣著樸素,頭發花白的三嬸。
正拿著洗衣棒在水塘邊捶打著衣物。
滿是皺紋的臉上帶著一些疲憊。
“三嬸兒!”秦志峰有些哽咽地喊道。
對于三爸三嬸兒,秦志峰虧得太多。
然而卻因為他當初走錯了路,沉迷上賭博,反而害了三叔三嬸為他欠了外債。
“啊,志峰回來了?哎喲喂,還有佳薇,團團丫頭...”三嬸兒先是一愣,隨后將洗衣棒子一扔,眼眶泛紅。
洛佳薇帶的奶奶頭,乖巧地挽起袖子往水塘邊走去。
“你這丫頭別下來,滑得很,別把衣服弄臟了。”三嬸兒趕緊擺手。
“沒事,我幫著洗,快一點。”
三嬸兒愣在原地片刻后,點點頭,也加快著速度。
“三嬸兒,我聽人說,三爸的腿不是自己摔的?”
秦志峰說完看著三嬸兒欲言又止的神情,大概猜了出來。
這件事指不定跟他有些關系。
“那我先去看三叔,你們洗完了衣服再回來吧。”
說著秦志峰便邁步離開。
三叔家只有三間瓦房,孤零零的立在村西口。
此刻屋外卻熱鬧非凡。
“老三,當初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家那口子才答應借錢給秦志峰那小雜皮,他不還錢也就算了,你既然把賬攬了過去,憑什么村里人都還完了,就差我們家的五百塊不還!”
“別躺在床上裝死,趕緊把錢還了,這件事也算過去了!”
說話的女人正是秦志峰的大嬸崔秀芬。
三叔躺在床上聽著崔秀芬說了一大堆,氣不打一處來。
外人追債他也就認了,崔秀芬可是秦志峰的大嬸兒。
秦志峰也是他的侄兒。
“嫂子,你放心我既然當著村里人說了志峰那孩子的賬我來還,一個也不會賴賬,我現在實在是沒錢,要不你寬限一段時間,你侄兒大壯現在去城里餐館端盤子了,一個月有八百,等他發了工資我就還給你。”
“我不管那么多,你要是沒錢的話,這樣吧,正好你家田里的谷子看你這個樣子也干不了活,我就找人幫你割了!”
秦福氣不打一處來,現在的稻谷五六毛一斤。
四畝田可以打三千斤稻谷左右。
崔秀芬居然盯上了他家田里的稻谷。
秦福把目光落到了人群中大哥秦壽身上。
秦壽目光躲閃,不敢直視秦福。
“這也是大哥的意思?”
“老三,你少在那里道德綁架我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老二短命,當初村里要把秦志峰送到鎮上福利院去,他本來就差兩滿十八,多大點事!”
秦壽說著也是滿肚子的火氣。
“是你非要自個兒攬過去,說不能讓人笑話,就搞得你當三爸的是好人,我這個當大爸的不講人情。”
因為撫養秦志峰這件事,他也沒少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甚至有人給他取了外號“禽獸!”
在農村,作為老大肩膀上是要承擔很多擔子與責任的。
就比如秦志峰的父母相繼去世后,作為秦家老大,他是有義務撫養身為孤兒的秦志峰。
可惜因為他老婆崔秀芬的反對,最終反而是作為弟弟的老三把正在讀高中的秦志峰接了過去。
對比之下,他這個大伯就顯得差點意思。
特別是秦志峰考上大學后,村里人對秦壽的印象更差。
說他差點毀了一個好苗子。
這些年他沒少受人白眼,反倒是老三得到村里村外一致好評。
蒼天有眼,秦志峰那小雜皮居然沉迷賭博,還騙了全村人。
他這才稍稍好過一些。
身為老大的他對眼前躺在床上的老三其實還是有些恨意的。
因此當他媳婦兒崔秀芬來老三家追債,他沒怎么阻止。
他要讓老三后悔,后悔當初幫了秦志峰。
他來的時候甚至叫上了村長和書記,大隊干部,房間里站了七八個人。
都說家丑不可外揚,秦壽卻恨不得叫上全村人。
至少現在的老三看起來十分狼狽,相比之下他就要好很多。
他要像村里人證明當初他沒管秦志峰那個災星沒問題。
“老三,我當初讓你離秦志峰那個災星遠一點,你不聽我的,你看看你們家現在成什么樣了?就連大壯都輟學去打工補貼家用了!”
“你呢,腿也摔斷了!”
秦壽的這番話其他人聽來好像還真有些道理。
秦志峰父母相繼離開,幫他的三爸現在也成了這個樣子。
那小子可不就是個災星嘛!
“老大,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我承認二哥的孩子是走錯了路,那也是因為那孩子命苦,從小沒有父親管教,我們更應該管一管,要是我們都不管他,誰還會管他?”
躺在床上的三爸說道。
站在門外的秦志峰心里更不是滋味。
深吸了一口氣,帶著笑臉推門。
“吱呀!”
秦志峰推開了木門,酸得倒牙的摩擦聲很是突兀的響起。
屋內的人將目光看向門外。
“喲喂,我當是誰呢,你還真是厲害,知道大部分錢都還了,敢回來了?”崔秀芬不屑地看著秦志峰。
秦壽也皺著眉頭,擺著長輩的架子道:“出去瞎混了幾年,不知道叫人了?這里哪個不是你的長輩?”
秦志峰掃了眾人一眼,但凡這里面有個人之前幫三爸說句話,他都會掏出煙來挨著散一圈。
現在嘛,他才不管這么多,更何況在這些人眼里,他就是這樣的人。
“有人生,沒人教的玩意兒!”崔秀芬在一邊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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