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山先去鄰居家借了輛三輪車，把那一大麻袋的發圈撞到三輪車上。
這一幕恰好被出門遛彎的呂老太太看到了，之前王秀英去紡織廠賣發圈的事兒就是她傳出去的。
“哎喲喲，你們這是干什么去？”呂老太太一臉貓聞到了腥味兒的表情。
最近這段時間宋家的名聲差不多已經讓王秀英敗光了，宋春山自然想著能低調就盡量低調一點，所以他干笑了兩聲沒回答。
“我看向梅她兩口子出去每回出去賣發圈就是用三輪車裝個大麻袋，春山啊，你告訴嬸嬸，你是不是也要賣發圈去？”
宋春山下意識地否認：“不，不是。”
呂老太太嫌棄地“嗐”了一聲：“你這有啥不好承認的？你媽和你媳婦兒上回不就去紡織廠賣過了嘛，我又不是不知道！”
宋春山只能干笑著應付。
“呂嬸子，這發圈生意又不是被她向梅和夏妮占下了，市場上那么多賣發圈的，我們家賣賣怎么啦？”宋美云拿著個破舊的草席子出來，這是她準備鋪在地上放發圈用的，她現在最煩的就是這些天天吃飽了沒事干就知道傳小話的鄰居，她走到呂老太太面前一抬下巴，“怎么著，羨慕啊？羨慕你也來賣啊！”然后冷哼一聲，回頭喊宋春山，“哥，咱們走！”
宋春山騎上三輪車帶著宋美云走了。
呂老太太看著這倆人的背影，朝他們“呸”了一聲：“搶人家生意還神氣起來了？我呸，真是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
呂老太太氣呼呼的，轉臉就找鄰居們把宋家又糟踐了一遍。
路上，宋春山說宋美云：“你跟呂嬸子犟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長了張碎嘴子，得罪了她，咱家還能留下好名聲嗎？”
宋美云可比宋春山想得開，她翻了個白眼說：“咱家已經沒什么好名聲了！不怕得罪她。”
宋春山頭痛地很：“是，我和你嫂子，還有咱爸咱媽都不怕，可是你呢，你還沒嫁人呢，要是娘家名聲不好，你能找到什么好婆家？”
又來了又來了！這幾天就連她哥都還是念叨她了！宋美云最煩聽到別人催婚，一聽就惱：“找不到就找不到！再說了，我也不用你們幫我找，我自己找行吧？！”她深吸一口氣，壓下自己要爆發的脾氣，試著轉移話題，“大哥，咱們去百貨大樓那邊，那邊人多。”
宋春山嘟囔了一聲：“我還不是為了你好……”頓了下，“行，百貨大樓是吧。”
大概十五分鐘后，宋春山帶著宋美云來到了百貨大樓。
今天是星期天，休息日，百貨大樓外面的大街上人特別特別多，擺攤的也很多，從小吃到玩具，種類繁多。宋美云和宋春山來得晚了，好地方已經被人占了，他們只能選擇一個距離百貨大樓稍微遠一點的地方擺攤。
在挑選地方的時候，宋美云特意注意了下，今天擺攤的雖然多，卻沒有賣發圈的。她有些激動地跟宋春山說：“我們今天的生意肯定差不了！”
之后，她把從家里帶來的草席子鋪在地上，又把發圈從麻袋里倒了出來，凈面的和碎花的分開，便等著生意上門了。
和宋美云預料的一樣，很快就有年輕的女同志上來問價了。
宋美云早就想好了，她說：“三毛錢一個，五毛錢倆。”她自認為這價錢可比夏妮定的有良心多了。
然而，女同志卻驚呼：“這么貴？！”下一秒就把手里的發圈扔下了，站起來走了，連價兒都沒砍。
宋美云撇撇嘴，她的發圈花色好，料子也好，不缺那么一個兩個客戶，嫌貴就別買！
很快，又有女同志過來挑選問價，結果宋美云說了價錢后，這個女同志也是扭頭就走了。這么接二連三的，宋美云總算是意識到了不對勁。
“這是怎么回事？夏妮賣發圈的時候，一塊錢一個的發圈都有人買，我賣五毛錢倆都賣不出去，難道是我賣得太便宜了？”
宋春山聳聳肩：“你問我我問誰去，我又沒做過生意。”
宋美云抿了抿唇，于是在下一個客人因為價錢貴扭頭就走之前，她喊住了她，說：“同志，我這發圈都是的確良的，的確良在百貨大樓里面一塊多一尺，我這一個發圈只賣三毛，一點都不貴的——而且，之前發圈不是賣的比這個價錢還貴？”
女同志說：“那是之前了，現在發圈早就降價了。你還不知道嗎，現在百貨大樓里的發圈才賣五分錢一個，也是的確良的，我也是不想存放自行車了，圖個方便才問問你這兒的價錢，你賣這么貴，我還不如到里面去買。”說完女同志便走了。
宋美云卻驚呆了，她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攥住，憋得她喘不上氣來。
“大哥，你看著攤。”然后拔腿就往百貨大樓里跑。
很快，她就找到了賣發圈的柜臺，跟賣成衣的是一個臺子。剛才那個女同志沒有騙她，這里的發圈真的標價五分錢一個！
售貨員見宋美云一直盯著發圈看，便過來招呼她：“同志，你是想要發圈嗎？”
宋美云眼神茫然，小聲喃喃：“為什么？為什么你們這里會有發圈？”
售貨員笑著說：“我們這是從服裝三廠進的貨，昨天才到的，賣的可好了。”
服裝三廠，就是宋美云工作的單位。
她們廠里做的發圈，什么時候的事？她請假的這一星期廠子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對了，雪茹姐的爸爸，就是三廠的副廠長，一定是他，是他讓廠里面做發圈的！
廠里面做就做了，可是，宋美云不理解：“都是的確良的啊，為什么定價這么低？”
售貨員道：“三廠那邊說了，都是用做衣服剩下的碎布頭做的，沒什么成本，五分錢就是收個手工費，好給廠里面的員工謀點福利。”
這是三廠對外的說法，實際上李國剛也想過賣的貴點，但是正廠長不同意，他覺得本來就是沒什么成本的買賣，定價太高就是占老百姓便宜，于是拍板將價格定在了五分錢一個。
宋美云只覺眼前一黑，腿上一軟，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她的一百塊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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