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碧的衫裙終于完工了，那鮮嫩的綠色仿佛帶著春天的氣息。
輕紗軟霧含蓄，輕盈，飄逸。沒有多余的修飾，只在袖口和裙邊繡了幾朵梅花，
添加一條深綠色的披帛，便使得略嫌單調的裙子靈動起來，飄然若仙。
兩個丫頭看得目眩神迷。
冬月眼睛都濕了，“才人您穿上這條裙子，比那月中嫦娥也毫不遜色。”
“什么時辰了？”
攬雪趕緊去看了沙漏，“已是戌時三刻了。”
“隨我去大明宮。”何若水淡定地說。
“這個時辰？才人，您這是？”攬雪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對啊，這個時辰，皇上還在上書房，我要去求見皇上。”
冬月拼命點頭，匆匆取出上次皇帝賜的梅花織綿的斗篷，披在她肩上。
攬雪激動得眼淚汪汪的，她家才人，終于要出手了！
大明宮上書房，燈火通明。
趙延睿是個極為勤政的皇帝，他不沉迷女色，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嗜好，在他的心里，江山社稷、權勢利益重于一切。
今晚殿前當值的正是小路子，見是她們，二話不說就進去通報了。
不一會兒，進忠親自出來相迎。
“何才人請吧，皇上在里邊呢。”
何若水輕輕點頭，“多謝進忠公公。”
進忠眉眼里都是笑。剛才他聽小路子說何才人求見，便喜滋滋地立刻稟告了皇帝。皇帝雖然沉吟片刻才矜持地點了頭，但那微微上揚的唇角卻暴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何若水跟在進忠身后，穿過走廊，立在廊下的宮女們彎腰行禮。
她腳步輕盈，目光沉靜，衣袂飄然。
懸掛在廊下的燈籠散發出溫暖的光，給她周身罩上一層模糊的光暈，在夜色中翩然而來，宛若畫中仙子。
趙延睿靜靜地看著她走近。
何若水停下腳步，輕盈下拜。
“才人何氏，參見吾皇，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趙延睿站著沒動，冷靜的目光打量著她。
一縷梅香若有若無地飄過。
“這件斗篷，可是朕之前賜給你的？”
何若水眼底凝出淚光。“正是。”
“怎么想起來大明宮了？”趙延睿面無表情。
“嬪妾，嬪妾思念皇上。”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欺君！”趙延睿突然沉聲喝道。
何若水渾身一抖，又跪了下去，垂首道：“嬪妾不敢！”
趙延睿冷哼一聲！兩指輕抬起她的下巴。“你若當真思念朕，怎會這許多天都躲在宮里不出來？朕沒有去看你，你就不能來看朕嗎？”
何若水一雙秋水明眸瞬間淚光盈盈。
“皇上恕罪！嬪妾實在是慚愧，也擔心皇上不想看到嬪妾，這才躲在宮中自省，可是嬪妾的心里，無時不刻不在思念著皇上啊！”
淚珠順著她微紅的眼角滑落下來，映著燭光，晶瑩剔透。
趙延睿似有動容，伸手扶起她，“平身吧，地上涼。”
何若水拉著他的手，輕盈起身，見皇帝面色稍霽，不由破啼為笑。
“又哭又笑的，不害臊嗎？”趙延睿見她淚珠兒還掛在腮邊，卻唇角彎彎，笑意盈盈，心中一動，情不自禁放軟了語氣。
何若水垂下頭，臉頰緋紅，嗔道：“皇上，您就會嚇嬪妾。”
趙延睿伸手拂開她鬢邊的發絲，“臉紅什么，屋子里熱，除了斗篷吧。”
何若水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她淺淺一笑，退后幾步，纖纖玉指勾住了斗篷的繩結，輕輕一拉，斗篷便落了下來。
趙延睿只覺呼吸一窒！幾乎產生了錯覺，是芷惜從畫中走出來了么？
眼前的女子，一襲淺碧輕紗，目光輕靈，神態清冷。
恍若月中仙子，飄飄如風。
這仙子輕移蓮步，緩緩向他走近。
披羅衣之璀璨兮，珥瑤碧之華琚。
羅衣何飄飄，輕裙隨風還，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
“你，你究竟是誰？”趙延睿的聲音微微發著顫。
為什么，她這么像芷惜？難道……
不可能！怎么可能！趙延睿閉了閉眼睛。
“皇上，嬪妾是何若水呀。”眼前的女子眉峰微蹙，眼里閃過一絲困惑。
“何若水？”趙延睿心頭巨震！不，不是何若水，這明明就是尹芷惜啊！
“皇上您怎么了？”何若水近前一步。
“你，大膽！”趙延睿突然怒了！她為什么會打扮成這副模樣？誰允許她打扮成芷惜的模樣？！
“在朕還沒有發火之前，趕緊滾出去！”趙延睿咬牙道。
“皇上，您到底怎么了？是嬪妾哪里做得不好嗎？”何若水嚇得撲通一聲跪下，拉著他龍袍下擺，手指用力，傷口迸開，她發出一聲痛呼！
趙延睿冷眼看她。
何若水咬著唇，抬起手，淚珠順著眼角滾落。
“朕已遣了太醫給你看了，還沒好？”趙延睿看著她一雙雪白的柔荑，那上面還有幾個紅紅的水泡，心中有了幾分不忍。
何若水含淚答道：“因這兩天趕著縫制這條裙子，沒養好……”
“裙子？”趙延睿居高臨下看著她，晧頸修長，天水碧輕紗半遮半掩之間，如雪之柔，如玉之潤。
若有若無的梅香飄過。
趙延睿的目光深沉起來。
何若水長長的睫毛輕顫著，身子也輕輕發著抖，像受驚的小獸。
“平身罷！”趙延睿終于開口，握住她的手，驀地用力，聲音低沉警告道，“以后再也不許穿這條裙子！可記住了？！”
“嬪妾知道了！疼！皇上輕些！”何若水輕聲呼痛。
站在殿外的進忠聽得一縮脖子！
何若水收了淚，把頭靠在他肩上，柔弱而嬌嗔：“皇上，嬪妾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別生嬪妾的氣，好不好？”
趙延睿聞言立刻沉下臉，推開她，“誰說的？朕非常生氣！而且這氣很難消了！”
何若水美眸流轉，“皇上，那嬪妾要怎么做，您才能原諒嬪妾呢？”
“要如何做？才人是聰明人，不用朕來教你吧？你今日打扮成這樣來朕這里，是想做什么？嗯？”趙延睿低頭，手扶住她的纖腰，額頭輕抵著她的額頭，嗓音低沉暗啞。
何若水大膽地迎著他的目光，在皇帝那雙深沉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伸臂攬住趙延睿的脖子，踮起腳尖，吻住了他的唇。
片刻后，皇帝寢宮的燭火，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