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是杜太醫當值，何若水拿出杏仁酥，“杜太醫，您給看看，這塊點心有沒有問題？”
杜太醫今日神情頗有些憔悴，精神似乎不太好，但見她來了，還是強打了精神接過點心，細細驗看，捻了一小塊放在在指尖搓摩著，又湊到鼻尖聞了聞，再送入口中細品。
半晌方道：“何才人請放心，點心就是尋常的杏仁酥，沒有問題。”
何若水懸了一夜的心這才放了下來。釋然道：“既如此，就多謝杜太醫了。”
等她走后，杜太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發了半天呆。
點心是沒有問題，但是里面加了人參，鹿茸等大熱的滋補之物。還添加了一味藥物——罌粟籽。
因此不僅完全壓住了藥味，還使得點心更加香甜美味，更可怕的是，能讓人上癮，一天不吃就饞得慌。
這個味道別人嘗不出來，但常年和藥材打交道的杜太醫一試便知。
孕婦長期吃這些東西，會影響胎動，滑胎也是遲早的事。
然而，他全家人的身家性命都在別人手里握著，他又能怎么辦？
他沉默著，半晌才起身說道：“各位都是在太醫院當差久了的，可懂得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
眾人雖覺得杜太醫今日的表現有點不尋常，但誰又愿意多事？誰又敢多事？
都低了頭齊聲答應了。
昨天杜太醫休息，難得空閑時間，一家人團聚。
杜太醫兒子在兵部當差，兒媳婦在廚房忙碌著準備飯食，他和妻子說著閑話，一邊教四歲的小孫子莊兒習字讀書，正在一家人享受天倫之樂時，有不速之客上門拜訪。
來人四十多歲，衣飾華麗，一臉精明之氣，自稱是安國公府的管家。
杜太醫一聽不敢怠慢，趕緊請來客人上座。杜夫人見狀便牽著莊兒出去了。
客人卻拿出一串金錁子，戴到莊兒手腕上，說道：“小公子生得聰明靈巧，我甚是喜歡，這是見面禮，小公子且好生收著。”
杜太醫大驚，趕緊推拒。哪有初次見面就收這樣大禮的？況且對方是安國公府的人，憑什么要給他一個太醫送禮？
莫不是要讓他做什么違背良心的事？杜太醫一向醫術高超，行事端正，當即便想下逐客令。
客人卻不慌不忙地坐著，等杜夫人和莊兒出去，方才說道：“杜太醫，明人不說暗話，我冒昧前來，是有事相求的。”
杜太醫冷聲道：“若是請杜某人看病，倒是好說，可若是想讓我用醫術來做害人的事，我是萬萬不肯的，閣下還是免開尊口。”
客人也不生氣，卻從袖中抽出一疊銀票，放在桌上，推到杜太醫手邊。
“我也知道杜太醫為人正直，然而，這世上總是有些事讓人身不由已。”
杜太醫怒了，站起身，冷冷地道：“你這是什么意思？趕緊把這些東西收回去！我杜某行醫一世，治病救人，從不做違背良心之事，更別說以醫術害人。請吧！”
“杜太醫人品高潔，令人敬佩。若非不得已，誰又愿意做壞事？還請稍安勿躁，聽我把話說完。”客人不慌不忙地說。
杜太醫也知他是安國公府的人，可不是他一個小小太醫能得罪得起的，便冷了臉坐下。
客人不緊不慢地說了來意，杜太醫早已猜到他想說什么，耐著性子聽完后，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客人早就猜到了他會有這個反應，慢聲道：“杜太醫不畏權貴，不貪財帛，是個正人君子。不過我聽說貴公子如今在兵部當差？那么杜太醫一定知道兵部尚書是誰？”
杜太醫聽后只覺全身冰涼。兵部尚書安遠正是安德妃的親哥哥。
客人見他發呆，又添了把火，“杜太醫如果看重自己的名聲勝于兒子的前途，那我也無話可說。就是不知道公子會不會怨杜太醫？”
杜太醫怒道：“你們好卑鄙！”
客人笑笑，“這世上誰不卑鄙？又有幾個正人君子？世人熙熙攘攘，皆為利往。你我都是凡夫俗子，何苦沽名釣譽？都是顧著眼前便好了。令公子三甲出身，空負一身才華，卻苦于沒有后臺，不僅功勞被人冒領，還時常替人背鍋。被人壓制而不得伸展，豈不抑郁？”
“你，你們……”杜太醫抖著手指著他。心里又驚又怕，對方有備而來，把他家的情況打聽得這么清楚，顯然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其實，令公子的前途也就是安大人一句話的事。”客人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已經吃定了他。
杜太醫臉上冒出冷汗，臉色一陣白一陣黑。就在客人以為他下一秒就會答應的時候，杜太醫卻斷然道：“如果杜某人要違背良心為子謀前途，那么這個前途不要也罷！”
“你！不識好歹！”客人終于怒了，狠狠一拍桌子！
“爺爺！吃飯啦！”莊兒推門進來，奶聲奶氣地說著，撲進了杜太醫懷里，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爺爺。
杜太醫的心都被莊兒萌化了，抱起孩子，冷冷沖著客人道：“請吧，寒舍簡陋，就不留客人了。”
客人打量著莊兒，陰笑道：“杜太醫不心疼兒子，也不心疼孫子嗎？這么可愛的孩子，我見了都心疼，可惜……”
杜太醫渾身發冷，顫聲道：“你們想干什么？告訴你，若是把主意打到我孫兒頭上，我便拼了這條性命不要，也要……”
“杜太醫！著什么急呢？”客人打斷了他，陰森森地說道：“你好好想想，拼上兒子的前途和孫兒的性命，圖個什么呢？就為圖別人一句感謝？你一個小小的太醫，便是拼上了性命，又能憾得動安國公府嗎？惹得起安德妃娘娘嗎？惹得起安尚書嗎？他們隨便動動手指頭，便能捻死了你們一家子！孰重孰輕，你好好惦量吧！”
莊兒被客人陰惻惻的模樣嚇到了，緊緊抱著爺爺了脖子，“爺爺，爺爺，我們去吃飯了！莊兒肚子餓了！”
杜太醫渾身軟得沒有一絲力氣，呆呆地坐著，只覺得墜入了冰窟。
客人收拾起銀票，塞進了他的懷里。然后，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