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枝心里沉甸甸的，拖著僵硬的步子往回走。
她忠心耿耿地替安德妃當眼線，卻仍然逃不掉當棄子的命運。她聯想到了攬雪的下場，竟在盛夏的天氣里生出一身冷汗。
她忽然不急著回云臺殿了，只覺得心里悶得慌，想在外面透透氣。
前方樹影搖動，綠枝不禁害怕起來，壯著膽子喊了一聲，“誰？誰在那里？”
月光下，兩個人影漸漸走近，是何若水和冬月。
冬月先喊了她一聲，“是綠枝嗎，你怎么還在外頭？”
綠枝這才放下心，上前見了禮，回道：“是我，何才人怎么也還在外面呢？”
何若水笑道：“屋里怪悶的，就出來透透氣，可巧就遇上你了。這么晚了，你這是去哪兒了？”
冬月看看她的來路，問道：“綠枝，你這是才從敬寧宮出來的吧？”
“沒有沒有，你看錯了，這么晚了我去敬寧宮做什么？”綠枝心慌，一迭聲地否認。
冬月明顯不信，何若水也不揭穿她，只嘆了一聲，“可惜了。”
綠枝明知她是給自己下套，還是忍不住問道：“何才人，可惜什么？”
何若水看著她的眼光充滿了同情，“我只可惜綠枝你啊，忠心耿耿，為了主子什么都豁得出去，主子卻只把你當成棋子，用的著的時候讓你沖鋒陷陣，不用的時候便隨手丟棄。”
綠枝臉色越發難看。如果她剛才沒有聽到安德妃姐妹的那番話，她可能還不會相信，但是……現在她想自欺欺人都辦不到。
等何琪玉罪行敗露，她綠枝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必然會隨著獲罪的主子一起被處置了。安德妃不僅不會救她，還要再踏上一只腳。
畢竟她知道了很多不該知道的秘密。
想到這里，綠枝冷汗涔涔，如墜冰窟。
然而，她卻不能當著何若水主仆的面露出慌亂，強自鎮定道：“何才人說的是什么？奴婢怎么聽不懂？夜已深了，奴婢要回云臺殿了。”
“你等等，”冬月喊住她，老實不客氣地說道：“你何必裝糊涂呢？才人是為了你好，才提醒你的。貴人們之間的爭斗，你一個小小的宮女夾在中間，遲早也就是個炮灰。”
“你胡說！”綠枝怒道，聲音卻毫無底氣。
“我胡說？你想想攬雪。她是為誰辦事才落了個慘死的下場？你如今又在為誰辦事？難道不給自己留條后路？”冬月乘勝追擊，不給她喘息之機。
何若水見綠枝神色慌亂，怕把她逼急了，便制止了冬月，慢聲道：“綠枝，你也是聰明人，心里其實是明白的，對嗎？不管怎么樣，你是何婕妤的宮女，她若獲了罪，你也休想全身而退。難道你還指望有人會來救你？”
綠枝被她們主仆兩人說得心亂如麻！再也受不住了。慌慌張張地說了句，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便加快了腳步，小跑著回去了。
冬月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擔心，“才人，您說她聽進去了嗎？”
何若水面色沉靜，“聽是聽進去了，但是怎么做，還得她自己拿主意。安德妃、何婕妤是什么樣的人，她心里比誰都清楚，一個人的命，便是從自己的每一次選擇中來的。”
攬雪當初便是一念之差，一步錯，步步錯，直到慘死。
綠枝甘當鷹犬，雖然可惡，但也并非十惡不赦之徒。若她心中還存有善念，便不該再助紂為虐。
綠枝趁著月色，悄悄摸回了云臺殿，鉆進自己房里爬上床，卻毫無睡意，在床上翻了一夜的烙餅。
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著，等她再次醒來，卻發現錯過了時間！她趕緊爬起來簡單洗漱了一下，便趕去了何琪玉房里。
但愿這位主子今天也睡懶覺沒起床吧！偏偏不巧的很，何琪玉已經起來了。
紫蘿正在跟前伺候，兩人說說笑笑。見綠枝進來，紫蘿便陰陽怪氣地笑：“喲，綠枝姐姐起來了？好大的譜啊！倒要婕妤等著你。”
綠枝趕緊陪笑道：“奴婢昨晚上失了眠，早上睡迷糊了，請婕妤責罰奴婢吧！”
何琪玉瞟了她一眼，冷聲道：“罷了。你若是沒睡醒，就回去接著睡，我這兒有紫蘿呢。”
綠枝臉上熱辣辣的，恨不得有條地縫讓她鉆進去。她雖然是安德妃派來的人，但自問對何琪玉也是盡心盡力，怎么紫蘿一回來，何琪玉就翻臉不認人了？
何琪玉和安德妃都是一樣的人。冷血，自私，對別人只有利用，沒有情義可講。
有了攬雪的前車之鑒，她幾乎可以預見到自己的下場了。
紫蘿見她尷尬，更加得意。一邊給何琪玉的臉上撲粉，一邊說：“婕妤的皮膚白嫩，奴婢再給您臉上打一點胭脂，透出點紅暈，就更好看了！”
何琪玉閉了眼，任她在自己臉上折騰，一邊說：“紫蘿你一向都是最懂妝容的，沒想到你在浣衣局這么久，還沒丟了這套功夫。”
紫蘿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討好道：“這可是奴婢的看家本領，可不能丟！當年在府里的時候，也是奴婢負責給婕妤化妝的，奴婢在浣衣局的時候，只要空下來，便想著，如果能再回到婕妤身邊來伺候，再給您化一回妝，那便是死了也甘心！結果還真的就實現了！”
紫蘿一邊說，一邊紅了眼圈。
何琪玉也頗為動容。勸道：“沒事，都過去了，從今往后，有我護著你，你就待在我身邊，哪也不用去。”
“哎！都聽婕妤的，奴婢這輩子都跟著您，哪都不去！”紫蘿喜滋滋地說道，又繞到何琪玉另一側。
綠枝在一旁站著，正好擋了她，紫蘿不客氣地推了她一把，說道：“起開！不做事還在這兒擋道！”
綠枝被搡了個趔趄，何琪玉竟像沒看見一樣，只顧著端詳著銅鏡里自己嬌美的容顏，滿意地直點頭，夸紫蘿手巧。
綠枝只得退到一旁，站也不是，出去也不是，來云臺殿這么久了，第一次感到了手足無措。